大概只有天知道了。
这场持续了不过短短几分钟的龙卷风不知刮走了多少植物财产,又收割了多少生命。
被吹到正中心漩涡中的人和物,就像是被放进了一块巨大的石碾子中,由年轻的驴子慢慢的推着磨,直到被相互研磨成血肉模糊的粉末。
等那场风暴过后,还活着的那些人方才从那被沙土掩埋的骆驼身下钻出,此时他们的耳朵里,鼻子里还有嘴里皆被塞满了沙土,衬得就像一个沙雕。
另一边
被风吹到半空中,又再度和那一群残肢败体像块破布丢弃在地的时葑等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地动弹了那被掩藏在沙土下,沾满了沙砂,满是鲜血淋漓的手。
她的动作很缓很慢,比之乌龟都还要慢上几分,被刺目的阳光照耀久了,连带着这沙土都带着烫人的灼热感。
她知道,她在那场风暴中同莲香吹散了。
此时的她正独自一人消失在这茫茫的,不知方向为何的沙漠中,周围更是无一块可遮挡烈阳的巨石,有的只是一眼望无边际的漫天黄沙,和不少随她一同席卷而下的动物尸体。
等时葑好不容易将自己从沙土里挖出来时,却是一时之间犯起了难。
因为她完全不知她现在身处何处,身上更无饮水吃食与那夜间足矣取暖之物,有的只是这具满是伤痕累累,说不定在夜间就会发起热来的破败躯体。
时葑本想捡一根小木棍好用以支撑她这具破败身体的,可是遍寻了满地都不见半块残木,就连这挖出来的沙土中,都满是沙鼠尸体。
许是她饿极了的缘故,闭着眼的时葑对着手中那还只剩下半边尸体的沙鼠张嘴咬下,贪婪的吸食着它为数不多的血液,边上还随意扔弃着不少干涸的尸体。
本来在沙漠中迷路,辨别方向最好的方法便是观察星空中的北极星,可现在还是正午时分,何来的星星。
其中还有一个办法是在在一平地上竖一根直棍,在直棍影子的顶端放一块石头作为标记,直棍的影子会随着太阳的移动而移动,可现在这里没有棍子,就连大型的遮挡物都无,这不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她还活着,又是什么。
可越是这样,她才更不能死,平白让老天爷看了她的笑话。
站在原地的时葑看着自己的影子随着日头的变化而有所移动后,则会在地上放上一只沙鼠用以做标记。随着炎热的日头渐渐西移,那一动不动宛如石雕之人方才移动了那僵硬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的往那东边走去。
谁都不知道在没有任何依靠和水源的人要多么幸运的,才能走出这片茫茫不见边的黄沙之地,就连这没有棉袍裹身与篝火暖身的夜里又当如何熬下去,特别还是在其满身带伤,又饥肠辘辘的情况下。
而另一边,一同被吹到半空中的莲香则幸运的在刚睁开眼时,便遇上了一队外出采购回来的商队。
沙漠的夜晚是寒冷刺骨的,原先烫脚的沙子此时踩上去,满是骇人的寒意,就连这呼出口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白雾,偏生这星空又是极美的。
因着临近十五,这半月在不断的趋向满圆,周围繁星多如棋子密布,就像是文人雅士随手将那满盘白墨泼洒在黑色画纸上。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岩石,躲避着夜间沙漠狂风的时葑将自己卷缩成小小一团,半露出来的手脚和肌肤早已被冻得青紫一片,就连那嘴唇都因冷而哆嗦着。
她竭力的不要让自己睡过去,可是那疲惫到了极点的眼皮却总是想要违背自己的意愿。
正当她想要睡过去的时候,眼前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存在的,她看见了那身着炎色骑马装,手中提着一袋糕点的少年朝她伸出了手,脸上则挂着她在熟悉不过的笑。
“阿雪,你怎么又躲在这里,要是不小心睡着了感冒了怎么办。”
“你说你都多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你的手怎么那么凉,是不是又没有好好穿衣服了。”
“阿雪你的脸怎么那么烫,是不是不舒服了。”耳畔处是少年那不断絮絮叨叨的关心声,连带着她的思绪也在一瞬间飘到了远方。
梦里是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的五月。
“阿雪你在发什么呆啊,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应我。”身着朱瑾红骑马装的少年许是刚上完马术课回来,连带着脸上都是红扑扑的,满是洋溢着阳光的味道。
“阿雪刚才可有看见我在马上的英姿不,有没有被我给迷倒。”
彼时才及弱冠之年的上官蕴并未随父出征,而是继续待在这繁华的燕京城中纵情声乐。
被叫到名字的时葑只是半抿了下唇,并未答话,并将手上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了过去,随后快速离开。
“阿雪你怎么突然不理我了,你等等我啊。”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哪句话又惹了对方生气的上官蕴挠了挠那个本就不大聪明的脑瓜子,后快步跟上,嘴里还在不断的同她撘着话,也无论她会不会回应。
“我听说昨日城东新开了一家百味斋,等下我们去那里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要是阿雪不喜欢,我们就去你上一次你说喜欢吃的酱板鸭那家,我听说最近里头还请了几个西域舞娘前来表演,金发碧眼的,看着可招人了。”
当上官蕴还拉着人絮絮叨叨说着话时,冷不防边上传来了一道略显娇媚的女声。
“殿下,您回来了。”
上官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月洞门处正站着一名身着散花如意云烟裙,梳着随云髻的少女正俏生生的立在不远处,使得他原先还想说的话,直接给咽回了嗓子眼,连带着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都收了回来,眼中更带着几分心虚感。
只因他认得这个女子,她是时葑半年前新纳的侧妃。
“上官公子安好。”此时还充当着男扮女装的莲香对其盈盈一拜后,方扭着细腰走了过来拉着时葑的手,满是娇嗔道:
“殿下也真是的,明明说好了今日要早点回来的,可妾身在宫里头都等了殿下许久,也没有看见您来,害得妾身还以为殿下出了什么事呢。”
羽睫半垂的时葑微抿了下唇,不动声色的抽出了被他紧握住的手,冷着声儿道:“方才被有些事给耽搁了。”
方又转身看向了从莲香出现后,而显得有几分局促并往后稍退几步的上官蕴,轻扯唇角,笑道:“不好意思了若初,我今日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忙,等明日我们再约可好。”
时葑生怕她会拒绝,又马上加了一句,“说来我也好久没有吃城东的那家酱板鸭了,听说现在那处的蔷薇花开得倒是极艳。”
“好,我听阿雪的,不过既然阿雪有事,那么我们改天在约也不错,我想起来我还有事,那我先走了。”上官蕴许是不愿再看到他们那亲密无间的样,转身飞快的离开。
等人离开后,原先那一副郎才女貌的唯美画面宛如就是一场笑话。
“孤不是说过无事不要来寻我的吗,你现在又来做什么。”满脸写着厌恶的时葑挥开了二人紧握的手,漆黑的瞳孔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刺骨寒意。
“奴不过就是担心殿下和那位上官公子走得太近,到时候惹来了皇后娘娘怀疑怎么办,还是说殿下的心里其实是心悦那位公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