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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薄雾飘迤满园,秋色更浓。未央殿内宁静无声,只有喜榻上两个身影交叠。江行风的左臂环着秦行歌的腰,扣在怀中睡了一夜。行歌也没有再呓语不歇,雪额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呼吸平稳。
殿内报时的小鼓低沉地敲了两下,辰时整。
江行风睁开眼,低首凝视怀中的依旧沉睡得行歌。片刻後,翻身而起,但一股拉力扯着他的单衣。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行歌的右手抓着单衣一角不放。
他怔愣,何时捉住的?她醒过?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漾着浅浅的欢喜与怜惜,轻轻地扳开她的葱白玉指,这才脱了身。
他依照往昔晨间练剑,但他心里知道,他的心已不是从前般静如止水。时不时,他会回眸看看暖阁那扇窗,期待见到窗边站着娇小人儿痴迷地望着他。不过,回眸几次,他都没见到那嫋娜的身影。
他嘲讽地对自己笑了笑,几岁的人了,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待他晨练沐浴完,又进了暖阁探看行歌,轻轻地在行歌脸颊啄了啄,见她没反应,心里有些担忧,唤了芯儿交代几句,才往藏书阁而去,忙碌至午时。
午时阳光正炙,金灿灿地洒落在藏书阁的窗棂上上,映得一室光华。江行风停下笔,唤了李春堂。
「太子妃那边状况如何?」他淡问。
「太子妃尚未苏醒。」李春堂强打精,恭谨地回答。
昨夜李春堂接连惩处了十七人,折腾至寅时杖责、烙罚後,全数送至六局与内务总管府,又扰得六局宫正与总管大人人仰马翻。不过太子之令谁敢违抗?
「是吗?你下去休息吧。午後不必服侍我了。我让雁替了你一回。」江行风一早练剑时便瞄见李春堂一脸无精打采,免了他的当值。
「…谢殿下恩典。」李春堂退至殿外,与候在外的雁换了班。
江行风看了雁一眼,步出藏书阁。雁无声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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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行风踏进暖阁,芯儿和几名宫人正候在行歌侧,见是太子,赶紧站了起来行礼。江行风扫视众人,暖阁中挤满宫人,室内药香混着众人的体香味,气味极差。
江行风心里冷笑,过犹不及。昨夜惩处,今日便挤进这麽多人,看来他这东宫他是疏於管教,才发生这麽多破事。
「让司寝与司服将暖阁打扫乾净。之後由雁来服侍,众人皆候在殿外,没有要事不得入殿。」江行风将外袍拢上行歌,抱着她走向未央殿寝室。临走前睨了芯儿一眼,淡道:「折腾数日,你不累,我也不放心。下去吧。」
芯儿匆匆谢了恩,和雁交待太子妃的状况,便离开未央殿。
午後,见秋阳洒落在院子中,碧云天,黄叶地,风凉还暖,江行风便命人搬了软榻置於檐廊下,他抱着行歌半卧在软榻上,望着熟睡的行歌蹙眉。江行风让雁守在院外,庭中寂静无声,只有他与行歌,秋风吹来微凉,枝枒间细细碎碎地沙沙作响,秋阳却照抚两人身上,散落一身碎金。
瞧她两颊的红肿瘀青已消,但昏睡六日,的确令人担心,就怕她这样一睡不醒。他搂着行歌,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小家伙,睡这麽久还不醒吗?」
他温柔亲吻着她的眉眼,直到吻上了她的唇,轻柔地舔着那微凉带着桂花香的樱唇。而後又是沉默,看着落叶坠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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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後第十二日,行歌悠悠转醒,睁开眼,一张清雅的脸庞离她不过寸许。那人扇似的睫毛覆着他的双眸,呼吸绵长而轻匀。总是抿成一线、有着刚毅严肃的线条的唇瓣,唯有静止沉睡的时候,才会回到最初应有的丰润样貌,丽色诱人,温柔沉静。
行歌轻轻挪动身体,一阵刺人的痛由左臂传来。须臾间,记忆排山倒海地淹没了她,令她难以呼吸。那些心碎的记忆不是一场虚妄的梦魇,是残酷的真实。
入宫前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结果,她现在才发现她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夫君,与其他女体苟合。
她心想,果然是她太高估自己,把自己看得过於大度。怎可能不在意?怎可能不伤心?而他说,她和那些女人无异。
她忘了他要她自己发誓,自己是他的禁脔,是他的玩物。玩物怎可能会被爱?自己不过是另一个挂着太子妃头衔的娈婢。原来一切不过是男女交合的慾望罢了,他对她什麽情愫都没有!
是她不该嫁给一个已经爱上别人的男人,是她不该被他那日短暂的温柔撩动心绪,是她不该在他伸出手时,握住了他的手。是她误会那些行止是疼宠!自以为他对她是真心!是她自作多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