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微微偏过头,耳尖浮上红晕,声音微颤:“夫君……”
“真乖。”陈微远低笑,忽然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挣了挣,没挣动,只好轻轻扯对方衣襟,“你要带我去哪儿?”
“今日灵药终于备齐了,我带你去泡药浴。”陈微远低头解释,“你金丹为人所废,被我救下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好,我思来想去,还是向灵山药庵求了张药浴方子,每日浸泡,可以增强筋骨,延年益寿。”
他轻轻点头。
很快,他被放到热烫的药池中。
药性激烈,窜进肌肤有针扎似的疼,他扣在池沿的手骨节泛白,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喊:“微远……”
陈微远单膝跪在池边,俯身亲他额头。
隔着面具,他并不能感觉到对方唇上的触觉,只感觉到对方的温柔将他如茧包裹,而后,他听到对方声音。
“云澜,再忍一忍。”
“修行者寿元悠长,我钟情于你,已决意与你携手共度一生,以后,也当与你生死同归。”
“你身子不好,寿元有损,奈何我却实在贪心,奢念着我们这一生,携手的时间能再漫长一些。”
“所以,为了我的任性,再忍一忍,好不好?”
陈微远的掌心附上他手背,他沉默了一下,颤抖着反手扣住对方五指。
“……好。”
画面倏然一转。
世界在晃动。
他蜷缩在逼仄的黑暗之中,双手被缚在身后,动弹不得。
许久,伴随着箱子咯吱被打开的声音,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刺目强光。
朦胧视野里,有人站在上方看他。
有人沉声道:“尊主!这是仙道送来的贺礼,必定包藏祸心,不若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退下。”男人低沉的声音淡淡响起。
他被人从箱子里抱了出来。
除了脸上面具,他身上便只着一件极薄极透的轻纱。
被火灼伤的地方都已经被绷带仔细绑起,唯独腿上全无遮掩,脚踝扣着禁锢灵力的白玉环。
陈微远曾说过,全身上下,他最喜欢的就是他的这双腿。
唯一没有留下伤痕的腿。
眼睛适应强光后,他的视野慢慢清晰,终于看清抱着他的男人的模样。
男人身材高大,浑身笼罩在黑袍中,脸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鬼面具。
那面具青面獠牙,满含嗔怨,看一眼就能教人吓得魂飞天外。
他瞳孔收缩。
男人抬手捏起他下颚,漫不经心道:“告诉我,陈微远派你到我身边,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若让我猜猜……”
“——他想让你杀我,是也不是?”
他想要挣扎,浑身却虚软无比,连抬起一根指尖都费力。
男人低头去闻他身上的味道,又道:“如此罕见的玲珑骨,又是浸泡了多年药浴,才炼制而成的极品炉鼎,陈微远倒也舍得。”
“如果现在便杀了你,也确实是暴殄天物。”
“给你一个机会,如何?只要你乖乖的……”男人握住他的肩,呼出的热气喷在他耳边,语气低沉蛊惑,“我就不杀你,我只疼你,如何?”
他浑身颤抖起来,喉咙却被药物封住,发不出声。
男人指尖一动,就有冰凉的魔气缠上他双腿,在他衣衫里头滑动。
那几道漆黑扭曲的阴影,隐约透过轻薄的衣衫显露出来。
他颤抖得更加厉害。
“好生涩的反应。”过了一会儿,男人讶异道,“你和陈微远成亲这么多年,难道他还没有碰过你么。”
“……喂,你哭什么啊?”男人忽然啧了一声,扣住他的手,俯身低下头,声音低哑,“明明是你的道侣先不要你了,又并非是我强取豪夺。无论你愿是不愿,既然都已经落到了这般境地,还不如跟着我一起快活,不是么?”
那张狰狞鬼面与他脸上面具相触,发出一声轻响。
“正好我们的脸都见不得人,倒也相配。”
——
叶云澜骤然睁眼。
映入眼帘是房顶横梁,轻薄的月光透过窗纱浸入屋中,窗外蝉鸣依稀。
许久,他才支着身体坐起。
胸口闷痛已经散去不少,浑身轻松了许多。
他慢慢抬起手,摸上自己的脸。
手上的触感光滑细腻,可于他而言,却十分陌生。
他所熟悉的,是跟了他三百余年,被火灼伤后凹凸不平的肌肤。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风吹过他脸颊。
叶云澜背脊突兀涌上一股寒意,感知到了一阵悚然的被窥视感——
可分明门是紧闭的,窗户也被关紧,那这风是从何而来,被窥视感又是从何而来?
窗外的月色不知何时已经黯淡下来,屋内光线昏暗。
受伤之后,他目力已大不如前,甚至比常人还要模糊上几分。
艰难对四周观察许久,才隐约看到窗沿上,似是多了一个黑漆漆的破洞。
他拿过床头缺影剑,下床走到窗边,犹豫了一下,低头往那破洞看去。
而后便正正对上了破洞里一只眼。
那只眼黑沉沉的,如狼一般泛着幽光,让人心头一跳。
叶云澜下意识后退半步,忽然伸手推开了窗。
窗户大开,一个身影伫立在黑夜中。
叶云澜这才终于看清,偷窥他的并不是狼犬一类的动物,而分明是个苍白瘦削的少年。
少年长眸薄唇,头发披散垂在双颊两边,分明是教人一眼便觉得阴鸷的长相,却有带着戾气的俊美,甚至能教人忽略了他身上破旧的衣着。
被叶云澜发现后,少年也并没有露出任何惧怕惶恐色,反而仰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那双如狼一般的眼睛里,清晰倒映着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