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掉一杯,白衣汉子一边倒酒一边接着说:“这杯酒,是我敬大家的。我不听我哥的,非要做一个读书人,最后,书没读成,落第回乡,哥哥惨死……好在诸位念着哥哥的好,不嫌弃我,前前后后多有帮衬,着实感激不尽啊。我没什么本事,以后若是散了,安家之后记得来封信,别的不说,春联喜字还是能写上几幅的。”说罢,笑着干掉第二杯。
其他围坐的汉子,凡是能够叫宋茗看见脸的,表情都不佳。
白衣汉子又斟上一杯酒,站起身来,环视一周,笑道:“我还是不如我哥啊,兄弟们被我带了几天,就不会喝酒不会吃饭了?快快,再不吃,风就起了!”
汉子们这才带上点笑意,开始吃饭。
酒足饭饱,汉子们呼朋唤友,搂着搀着回前面睡下。白衣汉子和白衣女子抱着孩子向草丛里走,伙房的几个在他们的身后收拾。
这寨子外面草多也就罢了,寨子里面还积着这么多的草,就叫人生疑了。见这后面灯火晦暗,宋茗飞身下去,悄悄跟在他们后面。宋茗怪这两个人竟然没什么警觉,抱在肩头的两个小丫头注意到自己,自己嘟着嘴逗她,小丫头们咿呀叫起来,他俩头也不回,只是抱紧了哄两下。
草丛走到尽头,还是墙面,白衣汉子脚在地上动了动,墙上几块石头突出来,竟然是一道门!宋茗恍然大悟:怪不得后面的城墙要比别处的厚呢!她取出一张符来,在手里搓了搓,变出一个小人,贴在白衣女子的身后。待他们进去,飞身还是上了墙头,换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闭眼,眼前随着那纸人开始探寻这石壁内的天地。
鬼侍郎感知到宋茗的所在,飘上来的时候,只见她侧身躺在墙头上,方才还嘴角带笑,渐渐地冷了脸,好似做了噩梦一般。他轻轻晃了她一下,她猛地坐起来,汗湿的头发被风吹着,像小鞭子一样拍打着她的脸,耳边却还没灌进风声,而是锁链挣动、喉咙震颤以及涕泪呛进肺管的骇人声响。她在鬼侍郎的呼唤里渐渐回过来,看了他一眼,一边拂头发,一边问:“你到了多久了?”
“才来。姐姐,咱们先下去吧,这里的风太大了。”
“是呢,我闭眼之前,这风吹着正舒服,现在,我都要被掀下去了。走,下山。”
他们前脚出了山,后脚就寻到一处村店,也没多想,三步并作两步跃进去。店里的老板正在柜台里打算盘,听到响动抬头,惊讶道:“二位这样子……从山上来?喘的这样厉害,快坐,我去后面烧壶茶来。”
鬼侍郎见那人挑帘进了后面,赶紧伸出一双黑手,帮宋茗把吹散的头发拢一拢,吹歪的衣服正一正。方才那山上的风,猛如洪水,人行其中,竟不能呼吸。宋茗猛喘了好几下,终于觉得肺活过来了。她环视四周,方才疾风里奔着这一豆灯光扑来,现在才发现,这确实是家“小”店,没有后院,只此一间,摆一张方桌,四条长凳,柜台倒是不小气,占了这屋子一半的位置。不仅如此,柜台用的是金丝楠木,上面摆着一只纯金的蟾蜍,含着一枚旧铜板,再凑近一些,就能看见账本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压着账本一角的那个算盘还是纯银的。
“啧”一声,宋茗有点无奈。
鬼侍郎正蹲身把宋茗鞋头上沾的干草叶往下揪,就听见帘子掀动的声音,赶紧缩手藏在袖子里,慢慢站起来,对上小店老板那张笑脸。
宋茗拍拍鬼侍郎的肩膀,笑着说:“小黑,记住这张脸,以后遇见他,就不用藏着掖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