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到黄昏时分,落地窗外是大片大片极为绚烂的金色,霞光气势磅礴地铺满了西边的天空。
舅舅靠在沙滩旁边的木平台上,右手夹着一根点燃的烟,正好卡在食指和中指的第二关节处。那只手,在几个小时之前却...她的脚步顿住了,面红耳赤地停在纱帘后面。
他似乎听见了响动,转头朝她看过来。从薄唇中吐出的烟雾像一朵缓慢盛开的白玫瑰,袅袅上升着,然后缭绕进他深邃的眸子里。
在他长久的注视下,她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忙低头喊了一声,“舅舅。”
他转身熄灭了香烟,对她说道,“坐。”
整片沙滩和海洋都被笼罩在了余晖里,那轮金盘般的红日缓慢地往下坠着,渐渐接近了远方的海平面。
“舅舅,听说这边有个教堂?”司机说那教堂就在印度洋边上,四面全是水晶般透明的落地玻璃,沿着小路还可以走到附近的圣坛。
“嗯。”
“好像很漂亮。”这个南半球的小岛几乎集结了全世界种类最多的婚礼场地,美轮美奂的教堂建筑更是不胜枚举,“很多明星都在这边办过婚礼。”
“你也想吗?”
哪个女孩子不想呢?穿着蕾丝点缀、巨大裙摆的白色婚纱,身后是倒映着漫天烟云霞光的无边镜面水台,然后和心爱的人在花瓣雨里相拥而立。
“我...”话已经冲到嘴边,却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不过是几个字,却像把烧红了的刀子,带着势必要将她开膛破肚的戾气,从喉咙一路划到腹腔。
空气突然变得非常安静,风声也似乎小了很多,只听得见海浪不断拍在沙滩上的声音。
“我想起你以前摘抄的读书笔记。那篇《目送》,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她不仅抄了,还篡改了。那时才小学三四年级,大约是和舅舅闹了一次别扭,她稚嫩的手就握着圆珠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地写道:“所谓舅甥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他和你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你的背影渐行渐远。他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你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你用背影默默告诉他,不必追。”
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里。
“西式婚礼不复杂。”舅舅说,“只需要你挽着我走出来,然后我把你亲手交给他。”
夕阳红得像血一样,大部分已经钻到海平面以下去了。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他没有回答。
“你非要让我不痛快,是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们出来度假,本来开开心心的,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种残忍的话?”
他想抬手摸她的头发,却被她偏过身子躲开了,“你没有机会出场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胡说什么。”
“你就这么想把我亲手送给别人吗?”
落日被海水完全吞没了,那些艳丽的橘红色晚霞也跟着慢慢褪去,海水像又黑又浓的墨汁,再也掀不起惊涛骇浪。
“我不想看到你过得不好。”
“我凭什么会过得不好?”她双眼通红地瞪着他,“你怎么知道不结婚我就一定会过得不好?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你以为你能预知未来吗?”
天空暗下来了,隐约有几只海鸥高亢嘹亮地尖叫着,从她眼前的海面上疾飞过去。它们怎么这么吵?现在飞到这里来凑什么热闹?她气得心烦意乱,弯腰捡起花坛里的一块鹅卵石,扬起胳膊就朝那几只可恶的鸟砸过去。
本想把它们赶走,但那块小石子连海鸥的羽毛都没有碰到,在天空里划过弧度小得可怜的抛物线以后,迅速被海浪吞没。那几只破鸟丝毫没受影响,反而叫得更欢了。
“其他的一切根本无所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会过得不好!”
“俞渊,”他拦住她继续捡卵石的动作,“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你怎么可能没有办法?就算现在没办法,以后你也肯定会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