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厉显时常来国营饭店,但每次都是打包带走,从没留在饭店用过餐,刘雨珊冷眼看着,心里暗骂他蠢。
寻常人家有几个能天天上饭店的?还每次都打肉菜,恐怕没几个人舍得这样花钱。何况这男人一看就是哪个村的穷小子,想就知道,定是他对象奢侈又贪吃,他迫不得已才每天给她买肉吃的。
可今日的厉显,却着实有些不同。
一身黑色的黑衣长裤,将他衬得越发气宇不凡,沉默的站在人群中,震慑力十足,那周身的气度,说他是外头哪家哪户的少爷刘雨珊都相信。
他面容冷峻,却在看向许糯的时候变得柔和,小心问她:“想吃什么?”
许糯看了一下菜单:“肉丝面。”
“还有呢?”
“其他不要了。”许糯觉得一碗肉丝面就够呛,再点其他的她肯定吃不下。
“好,你坐这等我。”厉显带她找了座位,让她坐好了才转身去点菜。
刘雨珊一直留意着两人的互动,觉得厉显的行为举止真的半点不像农村人。
“同志你好。”
刘雨珊脸一红,仰头看他,才发现他长得真的好高啊,应该有一米八五以上吧,这样近距离看着,五官越发英挺帅气,而且声音也如此好听,对了,声音!
刘雨珊心下一喜,第一次见到厉显时他太过寒酸,以至于刘雨珊都没注意他的口音,他声音低沉磁性,说出来的一口普话丝毫没有乡里人该有的别扭,反而还和一股大城市的味道。
厉显的一口普话完全是厉程闫教的,厉程闫十七岁遇到厉显的母亲,一起出洋又归国,生活多年,多少也有了一点沪上口音。
刘雨珊觉得厉显根本不是农村人,或许是外面来的下乡知青。
当年国家号召知识分子下乡,许多受过教育的人被下放乡里,这其中不乏一些干部的子女,为了响应国家号召,将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
若是平时,刘雨珊对只能在乡间务农的知青没什么想法,但就在前阵子,国家高考恢复不久,有知青成功返乡了。
说不定不久之后,他也能返乡呢。
这样想着,刘雨珊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他如何会有那么多钱和票,肯定是家里头寄来补贴的,刘雨珊比平日热情,有些紧张的摸了摸头发,柔声问:“同志,要什么?今日有红烧狮子头,要不要?”
厉显点头:“要,还要两个肉丝面。”
想起许糯昨晚的食量,他说:“再要一个辣子鸡,红烧肉。”
他麻利的掏钱结账,拿票的时候,刘雨珊无意中看到了他口袋里的东西,倒吸了一凉气,眼里的光更加热切了。
刘雨珊在国营饭店上班,摸过不少钱,但很少见过那样一叠,而且她没看错的话,那里头还有几张一百块的。
普通人家哪能给子女寄这么多钱啊。
刘雨珊收了钱,见没有其他人来点单,就想着跟他聊几句,笑着问:“同志,你不是我们鹿县的吧?”
厉显等着她找零钱,闻言冷淡的“嗯”了一声,眼一直落在许糯那,提醒刘雨珊:“同志,找零。”
“哦,哦。”刘雨珊有些不是滋味的找了零钱给他,还没再说上话,他就转身朝着许糯走去。
刘雨珊见他走过去,又是给那个女人倒水,又是帮她吹凉,心里暗骂许糯娇气。
娶妻当娶贤,她这样的女人,又奢侈又好吃懒做,还长了一副迷惑众生的狐狸相,肯定是入不了家中长辈的眼的。
刘雨珊的同事见她又是主动和人攀谈,又是不停的盯着人家看,有些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有些同志啊,不知怎的,没脸没皮似的,见到个单身男性就想往人身上扑。”
刘雨珊听出来了,却又不敢发火。
能在国营饭店上班的,家里头都有几把刷子,她刘雨珊的父亲好巧不巧,比对方的父亲低上一级,因此刘雨珊每日只能在她的冷嘲热讽下,故作不知。
刘雨珊想,等她嫁进好人家,到时候有她哭的。
许糯乖乖的坐在位置上,小手成拳放在放在下巴前,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厉显给她吹凉。
厉显把吹凉的水推到她面前,柔声道:“慢点喝。”
“好。”许糯接过去,小小的喝了一口,嗓子带了点热气,连带着心窝也暖了不少。
“烫吗?”
她摇头,两根小辫子一甩一甩的,娇道:“不烫啦。”
看着那两根整齐的小辫子,厉显有些脸红。
中午许糯吃饭慢,怕赶不上回常家一趟,就让厉显拿桌上的梳子给她扎头发。
厉显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原先并不懂辫子如何挽,还是昨日许糯教他的,他手脑灵活,看一遍就学会了。
大手一上一下,编了两条松松垮垮的辫子。
他原以为她会不满意,准备拆了重编,没想到许糯左看右看,很满意道:“可以了,就这样,扎紧了不好看。”
其实厉显觉得她扎紧了也好看。
许糯看厉显盯着她的辫子,凑过去,声音软软的:“臭厉显,又发呆,面好了啦。”
厉显回,忍住想去摸她脑袋的冲动,对她笑了一下:“我去拿。”
许糯点头,看他端了一趟回来,又折回去,怪的问:“怎么啦?”
“还没拿完。”
他又走了一趟,把所有的菜都端回来,才重新坐下。
“肿么嗲啦辣么多,次不下。”许糯嘴里塞了半个红烧狮子头,说话含糊不清。
“没事。”
厉显见她跟只小仓鼠一样,可爱的紧,把自己匀凉的水递给她,叮嘱道:“别呛着,慢慢嚼。”
狮子头蒸的有些硬,许糯又咬了太大一口,嚼了半天都嚼不开,她嚼的腮帮子都酸了,准备一口咽下去,谁知没咽成,卡在嗓子眼。
“呜。”许糯鼓着腮帮子,难受的想吐出来,却发现桌上没有空碗,正不知吐哪去,一只大手伸过来。
厉显说:“糯糯,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