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陶闻溪带来的荣耀让明氏倍感满足,莫名地那些堆积在心中的埋怨不甘就散了七七八八,心境也开阔不少,她握着陶闻溪的手,“太后娘娘本就不待见我,遑论她作何想法呢?”
“陶知予终究是要从侯府出嫁的,谅她也不敢造次。你呀,时时陪着我,我便宽慰得很,哪里还会计较那些微末小事呢。”
陶闻溪被她慈爱的目光感染,爱娇的偎进明氏怀里,“我自然是向着母亲,以母亲为先的。”
那边厢景阳侯总算与一应同僚叙完旧,见着自家前后两架金雕漆画的马车,稍一犹豫,便撩袍登上明氏母女所在的这辆。
他想,好些日子不曾与发妻闲话,着实将人冷落了些。
后头陶含嫣见此,气得一把扔下车窗帘子,“那泥腿子得了陛下金口夸赞,愈发得意忘形!连父亲都被她母女勾了去!”
“姨娘,眼下你怀着弟弟又如何?长此以往,景阳侯的爵位还是落在外人手里!”
柳夫人不似她外露,虽也有些担忧明氏因陶闻溪获宠,不过在她看来是镜花水月一场,究其根结,只因明氏再无法生育而不自知。
是以,她气定闲得很,“三娘获赏,侯爷高看她也无可厚非。”
“你不及她老谋深算,仔细日后遭了她算计。如无必要,等闲不要与她起争执。”
陶含嫣心高气傲得很,哪里听得贬低自己的话?
她脑袋一偏,撇着嘴再不愿理会柳夫人。
杨太后精不济,早早儿的便歇下了。
陶满满孤身住在中和宫,心里藏着事也无人可诉,便在宫婢的伺候下简单的梳洗一番,再拆了发髻,换上寝衣上榻会周公。
本以为白日里鸡飞狗跳的,困意该来势凶猛才是。哪知她翻来覆去小半宿,两只眼睛都还瞪得如铜铃大,炯炯有。
失眠着实是一件让人头疼痛苦的事。
她恼得一把掀开薄被,翻身而起,就这么坐在榻沿目光呆滞地望着泛了微光的地板发呆。
值夜的宫婢想来也睡下了,陶满满不欲扰了旁人。良久,她赤脚下地,轻手轻脚的走去窗前,正要抬手推开些,忽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她心下一凛,脑子里飞快闪过乱七八糟的灵异事件,再加上她亲身体验的穿越事件,唯物主义思想早已受到冲击而渐趋瓦解,瞬时以为自己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抖抖索索的缩回小手,白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往回走。
奈何她惊吓过度,手脚无力没撑住拐杖,当即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地面由金砖铺就,触手冷硬,好在她下意识抬起了扭伤的左脚,就是臀骨有些受罪,火辣辣的。
不过她也顾不上这些,甚至连呼痛都不敢,鸵鸟心态让她一心只想缩回被窝里去寻找安全感,从而也就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经过窗户跳了进来。
“吓到了?”
更深阑静的夜,在不甚起眼的中和宫听雨轩,少年的清音比之平时压得低了些。
奈何陶满满迷失在自己构造出的恐怖世界,失去了判断能力,她满心惶惶,抱头瑟缩着不住道:“走开走开,我不认识你,别跟我说话。”
久不闻响动,还是害怕着也不抬头看,自顾自的嗫嚅,“走了吗?”
她这吓破胆儿的可怜样,非但没引起秦瑛的心软,反而还生出几分顽劣的心思,他为着这小骗子难以入眠,逗逗她出丁点儿恶气也好。
他沉着嗓,声音变得混沌又粗厚,还拉长了调,“我舍不得走啊…”
“这宫里的荣华富贵本是我的囊中物,我不甘心呐…不甘心…”
原来是宫中的贪婪鬼。
陶满满稳了稳心,颤着音儿,“我、我有些私房,若是、若是你不嫌弃,我拿来孝敬你可好?”
“只一件要求,你能回去歇着吗?”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迫,她还赶紧补救,“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眼见人要被自己吓哭了,秦瑛顿觉意兴阑珊,他上前两步,弯身去拉她,“起来吧,是我。”
“胆儿小的要命?听不出来是小爷?”
高高在上又带着些玩世不恭的腔调,陶满满身形一滞,气恼得抬头怒目而视,挥着手里的拐杖就去打他,边哭边骂,“臭混蛋!登徒子!卑鄙!”
“我不喜欢你了!”
她那点小力气,抬起拐杖都费劲,又如何伤的了秦瑛?他本是由着她出气,待听得最后一句,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憋闷,面色也如冰封一般的冷凝。
他长臂一伸就把陶满满从地上拉起来,为着她的左脚,还单手拢住人的肩,像是揽在怀里似的,“再胡闹把你扔万兽园去!”
他这人就鲜少有好好说话的时候。
陶满满闻言果然止了动作,眼里包着泪,气咻咻的推开他,头也不回的往床榻走,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讨厌死了!”
“你除了放狠话还会做什么?莫名其妙的跟游魂似的,吓着我了也不道歉!滚蛋滚蛋滚蛋!”
她动作利落得很,爬上榻以后,还顺势扯下床幔,将人隔绝在外,拒绝面对,拒绝沟通,很是无情。
秦瑛无奈。
晚间无意听杨太后提起陶满满也歇在宫中,他本就心不宁,乍然知晓此事,更是心烦意乱,辗转反侧后起身四处走走。
不期然行至听雨轩,发觉她也一直未睡。
两人一里一外,共赏月白皎皎,也各有心思难以疏解。
隔着床幔,秦瑛抿唇半晌不语,终是服了软,他硬邦邦的开口,“我的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