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已是辛劳,夜间又经波折,倒叫人愈发难以入眠。
宁玉真刚朦胧寐着,忽的一个激灵,莫名惊醒。窗外寒风阵阵,残风卷断了树枝,啪的一声脆响。
她觉得世间周围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耳旁只剩下自己呼吸间的喘息。
宁玉真合眼欲睡,却如往昔般在辗转中似眠非眠,冬夜漫长,炉火烧的极旺,叫她口里焦渴难耐。
她借着月光摸到椅子上,自顾倒了茶水润喉,不经意瞧见桌上的匕首。
短小精致,嵌着五色彩宝,夜里竟也有些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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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伤心了。他在她耳侧低低叹息。宁玉真触着他着了厚裘的怀抱,仍然觉出他身上的热意。
可汗将假寐在床上的宁玉真翻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宁玉真不想看他,他想让她看着他,又不知有什么脸让她瞧见自己。
白日里听说怀了孩子的妾侍去向宁玉真炫耀,他便恼羞成怒,自己犯下的荒唐事,纵是再过怒火中烧,百般悔恨,亦是受局势所迫,还需那妾侍的家族为他守着北口,不能拿她如何。
只得小惩一番,让她到宁玉真这里磕头赎罪,谁知宁玉真半点没有给她脸色,反而拉起来让她坐到帐子里,两人聊起了家常。
可汗听了便觉得不好,宁玉真看着柔婉,眼里却容不下沙子,知道后来那妾侍是笑意盈盈走的,更觉心里无底,下了马背便来看她。
此时见她宁愿装着睡觉也不愿理他,喉间发紧,说什么都像是狡辩推脱,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宁玉真才慢慢睁眼,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眉宇间疲惫之色愈浓,褐色的眼睛里似是藏着话,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她摸上他的额头,眉尾,只道:“睡吧……有什么事,改日再说……”他欲低头吻住她的唇,她已经偏头避开,这吻就只留在她的面颊上,浅浅的,缱绻的。
可汗的确累了,倒下了就陷入熟睡中,宁玉真听闻他悠长的呼吸,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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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如今夜。
宁玉真那时就想了很多,她自知为王者难免会妻妾绕身,所以她愿意给他一些回旋的余地。
也知人生本就艰难坎坷,何苦为难自己再为难他?
他待自己是很好的,她需要的,他觉得她需要的,全部一一奉上。他给她尊贵的名分,给她物质上的丰腴,还为她穿衣戴簪,描眉画目,带她驰骋草原,踏遍北境。
她会觉得伤心,也正因为心里有了些他的位置。
心情低落苦痛时,对家乡故土的思念和往昔岁月的种种浮思便涌上心头。童真快乐的时候,情窦初开的时候,当旁人的脸开始变得古怪诡异的时候……
百种情,数种苦。她不知道两人间的感情能走多远,如果说她愿意相信他一辈子都爱她一人,可她能一辈子看见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能忍受他床榻上卧着冰肌玉骨,可那娇人却不是她?
此番要用这方家族,便临幸这方的女儿,那明日要那方替他杀敌,便接着去临幸那方之女了?这样的日子只能叫她眼前发黑,手足无措。
她便开始后悔不该离家,那样不会遇上他,也气恨宁修远不该对她有情,逼得她逃开家门,想着想着,竟连温云之也怨上了,他为何不带自己一同走,都说‘宁同万死碎绮翼,不忍云间两分张’,他怎么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