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六月末,梅子黄时,盛夏在夜晚的倾盆大雨中悄然而至。
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铃响逝去,高二也成为了永久的记忆。
岑冬收好书包从教室出来,周白已经等在了后门口。简单的运动校服,却被他穿出了蓬勃的阳光感,一眼望去很难不引人注目。
过路的女生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可周白却浑然不觉,笑着挥手朝岑冬打招呼。
岑冬走出来,见他笑得张扬,睨他一眼:“招蜂引蝶。”
周白笑嘻嘻地从身后跟上来,右手自然地牵住她,微微偏头附身在她耳侧道:“走吧,我篮球队的几个哥们儿都过去了,就等你了。”
他们队里一群人早就约好今天下午考完试去ktv放松,还千叮咛万嘱咐周白让他把岑冬也带上。
ktv在离学校并不远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谁找的地,在一条小巷子的深处,周白牵着岑冬找了好半天才找准地儿。
还没进去,站在门口接人的阿来就看见了他们俩,朝里边的人吆喝一声:“哟,周白和女来了哈!”
周白拉着她往里面走,入口处狭窄而阴暗,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周白差点被门槛给绊一跤,嘴里骂道:“艹,这谁找的地儿,这么偏!”
“哟,周白你别这么客气给我行这么大礼。”阿来听到声响,回过头看见他狼狈的样子就拿他开刷。
周白朝他比了个中指。
岑冬在旁边盯着两人发笑。
因为在巷子的尽头,面前被一座高楼大厦给挡去,阳光落不进来,ktv狭小而昏暗,就连里面的陈设也颇为陈旧。
阿来在前面带路,回过头来时看见两人交握的双手,笑眯眯地冲周白道:“啧,也不知道你怎么把女骗到手的。”
周白脑海中的经跳动了一下,一瞬间脑子充血有些发蒙。
空气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周白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岑冬一眼,见她面色无碍,这才稳了稳,一脚踹在阿来的屁股上。
他咧了咧嘴,嘴角扯出一点笑意,“你他妈问这么多干啥?赶紧带你的路。”
阿来笑着躲开,没走几步停在一个虚掩着包厢门口。
包厢门沉重而高大,一把被阿来推开。岑冬从展开的视野中望过去,瞥见沙发上坐着的几个男男女女。一群人见他们俩人进来了,都站起身来,招呼着周白介绍介绍。
周白笑着骂道:“装什么装你们,天天女长女短的叫,现在又假装不认识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怪叫了一声,扯着嗓子喊:“这不是给你机会让你丫的炫耀炫耀吗!”
剩下的人哄然大笑,周白倒也不再推辞,伸手揽住岑冬的肩膀,将她朝自己怀里一拉。
面前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岑冬,我女朋友。”他微微偏过头,看见岑冬脸上淡淡的笑,心下莫名舒了一口气。
很多时候,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或者说在这段感情中,周白一直觉得,岑冬才是那个主导的人,她随性而4意,而他却时常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到底是因为那一夜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那句话,还是因为在这段感情中,爱的更多的是他。
或许两者都有吧。
那一句话,终究还是成为了两人之间的定时炸弹,也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个伤疤。
他很多时候在想,如果时光能够倒回,他还会这样做吗?
不会。
所以那个威胁至今是他心里的疤痕,他遮遮掩掩,假装遗忘,却知道总有会被揭开的那一天。
包间拥挤,男男女女混坐在一起。大屏幕上放着歌,唱不尽的爱与恨,歌声粘稠而缓慢,光线暗沉而暧昧。
都是市叁中的学生,虽然面上可能不太熟,但私下里弯来绕去总是能找得见一些关联点。一群人虽是第一次聚会,倒也玩得挺开。
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和果盘,岑冬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一群人疯来疯去,偶尔和身边的人说上一两句话。
她握着手机,机身微微发烫,屏幕在昏暗中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光亮。
身后的沙发靠背冰凉柔软,岑冬按亮屏幕,短信界面干净而醒目。
自前些天和周旭东分别以来,她再也没有见过他,而那条短息就像是石沉大海般,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回复。
联系人界面,那十一个数字的备注是:旭东。这还是那晚她躲在草丛里听见周白爸爸叫他的名字时她才知晓。
无数个机缘巧合下,他们明明见过这么多面,她却连他一个完整的名字都不知道。
岑冬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来,头顶的射灯五光十色,包厢里闹哄哄的。
不知道是谁又叫了一箱啤酒,大家一边喝一边闹,狭小的空间乌烟瘴气。
岑冬悄悄地猫着腰推开房门来到走廊,穿过昏暗而狭长的走道,踏出店外。
又是一夜到来了。
这夜晚像是人世的一曲乐章,在灯影浮动之间,有人欢声笑语,有人暗自垂怜,有人叹息,有人哭泣,还有人在昏暗的阳台上,点燃一支烟,灼烧到天明。
世间百态,全部都浓缩在这一个小小的深夜之中。
岑冬伏在栏杆上,车来车往之间,光影穿梭流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熟悉的人影朝这边走来。
她喝了一点酒,以为自己看岔了眼,虚眯着眼往前瞧,那人步履不停,在人流之间来去,忽而浮现,忽而隐去。
万年不变的衬衣和西装裤,依旧是寸头和宽广的肩膀,岑冬霎时却觉得怎么看都看不顺眼。
这男人当真是朴素的,像白纸一样,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