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他笑得很是得体:“这叫教养。”
几人正说笑着,一个身影来到桌边似怒似笑的朝他们道:“你们几个真是好样的,出来玩也不喊我。”
众人抬头,林家豪一大个人杵在桌边。云开招呼他一起坐问道:“你怎么也来了?一个人?”
林家豪跟着父亲过来视察珠场,哪里能有空闲和他们一起吃饭闲聊,婉拒道:“我父亲约了人,你们先吃,等我空闲下来去找你们玩。”他打完招呼正待要走,一个人又过来寒暄:“凯文,怎么过来和时越他们打招呼也不叫上我?”
月明发现,此人一出现苏时越和罗二色如常,但云开的眉头很明显的蹙了蹙。并装作看不见来人一般拿了盘子里的柠檬帮她挤在龙虾上:“吃海鲜最好加点柠檬,不然比吃五花肉还腻。”
来人也不知道是讲礼貌还是不会看眼色,仿佛不知道云开烦他一样,很热情的和云开道:“云二,咱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吧?听凯文说你经常来曼谷,怎么也不和我联系。”
云开仿佛才看见他一般,淡淡笑道:“是好久不见,你最近好么?”看着他眼好的往月明身上瞟,也不为他介绍。
林家豪知道云开不待见自己堂哥,等他们不咸不淡的寒暄几句后急忙拉着他告辞。
见云开恢复面色如常,月明好道:“你讨厌他啊?”
云开笑问:“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么?”
“嗯。”月明点点头:“你就差把‘莫挨老子’,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一桌人哄堂大笑,云开揉揉月明的脑袋教训道:“去哪里学的这怪话。”
月明才不想告诉他这是跟诸暨街街口卖豆浆的四川人学的。搂着他的胳膊撒娇道:“到底是为什么呀?你就跟我说说么,我怪好的。”
但今晚撒娇没什么用,云开光看着她笑,就是不说原因。
苏时越把空了的酒杯放在桌上对月明道:“小阿月,你帮我倒杯酒,我告诉你。”
月明拎起瓶子就给他满上。苏时越急得直叫:“够了,够了,再倒就溢出来了。”
月明抱着酒瓶笑眯眯道:“满酒敬人,这是我们中国的规矩。”
她倒酒的技术真不是盖的,堪堪和杯沿齐平,动一动酒液就溢出来。苏时越自然干不出伸长了嘴皮子先去喝一口这种事,唤来侍应重新换杯倒酒,再也不理月明。
月明也屑求他,拎起酒瓶又要给罗二倒。罗二手掌慌忙盖住杯口:“不用麻烦你,我说,我说。”
云开手指一圈又一圈的摩挲着杯沿,笑眯眯看着未婚妻作恶,半点不阻止。
“当年我们在英国留学,有次上课有个白佬问老师,为什么我们要让军队去亚洲?那个老师一点都不顾忌教室里的亚洲学生,用很轻蔑的语气说,我们如果不派军队过去,那些亚洲猴子怎么能治理自己的国家。”
月明惊讶的张大嘴,继而一脸愤怒。
“我们几个亚洲学生脸色都不好看,但因为人少又踩在人家的地盘上不敢说什么。但凯文的堂哥却跟听了什么大笑话一样,和那些白佬一起笑得开心死了。从此你家云二就没搭理过他。”
月明偏头笑看云开:“你就只是不搭理他?以你的为人不应该啊!”
云开屈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骂道:“我什么为人?我为人很是正直。”
月明搂着他的胳膊谄媚道:“我的意思就是按你正直的品性不是应该揍他一顿么?他丢人都丢到海对面去了,怎么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云开笑得微冷,喃喃道:“打他一顿又有什么用?打了他,英国人就不占缅甸了?荷兰人就不占印尼了?那些鬼佬占便宜没个够。打着开化民智的旗号把军队驻在人家领土上,拼了命的把钱财往自己兜里揣全然不管当地人的死活。你们看看荷兰人和法国人给印尼、越南带来什么好处了?我看着除了娼馆的生意红火,没见印尼人和越南人得了什么人实惠。”
月明想到回困明时刘妈给她讲躲空袭的那些惊险事,叹了口气道:“国内的处境也艰难得很,日本人的手终于还是伸到云南来了,我买海子边的房子也是因为那边离防空洞更近,刘妈他们在哪里五爷还能照应一下子。”
苏时越想起近期得到的消息,对云开道:“我听说日本那边派了军方接触了皇室和总理,你听说了没有?”
云开忧心忡忡道:“何止接触了暹罗的,缅甸那边他们也接触了。估计打着想通过缅甸在滇西这边撕个口子的主义。”
几人沉默,缅甸若与日本联手,西南必然危险。允相府首当其冲要遭殃。
苏时越叹道:“日本一个弹丸之国,野心和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跟那帮鬼佬夺食。”
云开面沉如水:“这帮鬼佬在亚洲掠夺已久,掠些钱财也就罢了,阿萨姆当年是勐卯王花了几十万的兵力打下来的,现在竟然成了英联邦了。那些当地人早就受够了鬼佬的盘剥,日本人现在费心串联,难保没有傻子为了把这些鬼佬赶出去跟他们合作。”说完复又冷笑:“与虎谋皮,等被日本人吃得渣都不剩,那些人脑子才会清醒。”
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月明岔开话题说吃饱了想回家睡觉。几人驱车回到别墅,月明又说吃撑了让云开带她去海边吹吹风、散散步。
苏时越和罗二站在廊前看着月明学海鸥走路那贼头贼脑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苏时越忍俊不禁道:“这么个玩意娶回家也是个乐子。”
罗二看了一眼海滩上被月明逗得哈哈大笑的云开,哼笑道:“你别看她年纪小一团孩子气,心里有数得很。几万法郎的房子眼都不眨就买了,难道就为了方便她们家下人躲空袭路近?她是看着风向呢!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海子边那些达官贵人一准最先知道。真是家学渊源,他们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她那个师兄,看着一脸和和气气,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滑不溜手。安克俭帮她家照应暹罗的生意看似风光,我估计也就是照旨办事,手上半点实权都没有。”
苏时越瞟了他一眼,从袋中掏出香烟点了一根,看着白烟随着海风四川飘散,他摇了摇头道:“你这种思想要不得,她再厉害、精明也是咱们兄弟的老婆。她也许会坑你,也许会坑我,但绝不会坑自己男人。咱们已经坐一条船,只能同舟共济,不能内讧。”
从华欣回去,云开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作息。他又不准月明单独出门,就算是去萨亚亲王府找大姐玩也得他首肯。月明赌气搬回自己房间,他若回来得稍早一些还能和她讲几句话,若是回来她已经睡了,要见面就是第二天的早餐桌。
这一日因着晚上要参加华人商会的晚宴他早早就回了公馆,才进院子就听见二楼月明喊他。
“这位小哥哥,你找谁呀?”
他抬头一看,月明斜倚在书房露台的栏杆上,一把团扇遮了半张脸。他半眯着眼迎着烈日微微笑着对她道:“当然是找小姐你啊!”
月明闻言摇着扇子撇撇嘴道:“找我?那可就难办了!我家男人号称‘东亚醋王’,怕我勾搭像你这样俊俏的小哥哥,这大门是半步不准我出,你又进不来,可怎么办啊?”
云开从公事包里掏出一封信举高冲月明扬了扬,笑眯眯道:“小姐可能误会了,我就是来送封信,没有其他的意思。”
月明见他手中果然有封信,也不想演千金小姐勾搭外男这个戏了,冲他招招手:“快点滚上来。”说完便摇着扇子袅袅婷婷的转身回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