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所说的关于灰发男人的事不是幻想。”他抬手,似乎想要抚摸你的脸,你瑟缩着后退,他又放下手,垂眼,“而且,我看到了你怎样受到伤害。”
你低下头。
“安娜,别哭。”
你不知道自己在哭。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在此之前,无论灰发男人怎样折磨你的身体,你都没有哭。
“你是个勇敢善良的女孩儿。安娜,我知道再次获得你的信任很难,除非如果你能明白我的过去,我是说,我打算把我的过去,还有我为什么一定要复仇的原因原原本本告诉你,让你了解我更多。但我不知到你是否愿意听我说下去。”
“我愿意。”你抬起头,“我想我会相信的。”因为他的话语是如此真诚。
他又抬起手,这次你不再后退,他捧过你的脸,拿拇指擦拭你的眼泪,室内昏暗,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这一切全乱了套。
“万物皆有起源,而我的起源不大光彩,我是个私生子。我不知道我母亲是谁,只知道我的祖父是个贵族,还是个城堡领主,但我的父亲只有个空头衔。每个人都有嗜好,而他的嗜好是赌博,在他四十叁岁那年,他走进一家赌场,输光了继承来的所有家产,而后我辍学了。我在酒馆打工,我弹钢琴。在我的小时候,在我父亲还是个真正贵族的时候,他让我受过贵族教育,马术,音乐,文学,这一切让我能在十六时养活自己,也仅够我养活自己某天酒馆来了位客人,在听我演奏完一首完整的勃拉姆斯第二交响曲后,他哭了,他还是个年轻学生,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他夸赞我是天才。在明白我身无分文,被迫中断学业后,他主动提出要资助我。他父亲是个皮货商,前年刚不幸离世,留给他和家人一大笔财产。他是个善良的好人,我没有拒绝,和他成了朋友,音乐上的朋友,因为除了音乐之外,在生活的各个方面他都一窍不通。我们做了四年朋友,四年后,好运降临,他得到一个在一流剧院登台演出的机会,为此他的家人,她的母亲和妹妹,远在异国,仍坚持千里迢迢过来见证他的荣耀。然后就发生了那场悲剧。”
“别哭,安娜。现实不比歌谣,也不是催人泪下终局美好的戏剧。”他情温柔,“让你伤心的事有时会一再发生,好人却难得善终。我的那位朋友心肠柔弱,像你一样,安娜,这一点你一定要了解。善良的人大多都心肠柔弱,他得知消息后一蹶不振,很快开始酗酒,像那些生活遭到了致命打击的人一样,我的安慰对他而言远不及一杯烈酒有效。他每天都喝酒,躲在偏僻的小酒馆里,直到一天夜里,很冷的一个夜晚,他从伦敦桥上跳了下去。”
听到这里,你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为什么好人都要死去。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来这儿,我要为他,为她们复仇。”
“你会死的。”你哽咽着,“你只有一个人。”
“凡人皆有一死。如果能够在践行信念之后死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不。”你摇头,“我不要你死。”
他抚摸你的脸,“安娜,别哭。那是个玩笑,我会活着,我会为了你活着。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这是他的承诺吗?你的感情再也抑制不住,扑进他怀里,失声哭泣。
没有人爱过你,没有人对你吐露过他的过去,更没有人对你做出过这样的承诺,这一切在你心中引起了从未有过的激情,那是爱情吗?在今天之前,你的爱情全部由幻想构成,而幻想全部来源于童话故事,一个英俊王子的爱,一个英雄骑士的爱。而此时此刻,它变得可以触摸了,幻想的对象变成了一个像你一样在世界上生活着的人。就像是火焰在胸中燃烧,一阵阵的战栗起伏中,你听到他的低语,“你允许我爱你吗?允许一个欺骗过你的男人爱你吗?一个除了手中的枪之外一无所有的男人?”
“当然,我爱——”
“嘘,别说出来。别这么快,你还有时间反悔。”他抱紧你,你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听到他清晰有力的心跳。我爱他,我爱他。你告诉自己,虽然我从前不知道爱是什么。他抚摸你散开的长发,“说真的,我没见过像你这么爱哭的女孩儿。你明白吗?在马舍,我看到你流泪,为了那个女孩,你都做了什么啊,你不会明白我那时的心情,甚至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告诉我,她是你的朋友吗?”
你摇头,握住他的手,挨在自己发烫的脸颊上,“我不知道她叫什么。我不敢看她,我觉得难受,我想让他们停止伤害她。”
“为了你的善良,他打了你一巴掌。”他的手背,温热的,一点点摩挲你肿胀的脸颊。你抬眼,看见他的眼睛,他在怜爱你了。
“不痛。”你告诉他。“他打得不痛。”不比他拿马鞭抽你胸脯时痛。你圈住乔凡内戴戒指的拇指,“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他摘下它,拇指擦拭它的边缘,“这是我父亲的遗物,他死后只留给了我这一样遗物。”
“那……那我不要了。”担心他会生气,你急忙说。
“我听说,中世纪有一种传统的习俗,骑士们在上战场时会把珍爱之物送给他爱的女人。安娜。”他微笑,握住你的手。
“我……”你感到自己脸上烧得厉害。
他为你套上戒指,你的手指太细,它一直落到了指根处。
“现在,你完全明白我了,我的过去,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