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尔芒和他身后的守军们一起迎上入侵者的时候,利维完全没有心思去留意那个讨人厌的情敌和讨人厌的“兄长”,黑狮子翕动着鼻翼,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咆哮。
——是赫尔曼。
还有他的女孩。
虽然刚刚就隐约察觉到了阿萝在周围,但没有什么别的危险,他也并不为她而担忧。
但现在不一样,赫尔曼就像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骤然推开门闯入他的感知里,那种猛然灼痛的愤怒感夹杂着袭来的对阿萝的担忧,让他无法再将自己的关注分给那边厮打在一起的两方。
“杂种。”他愤怒地吐出粗俗的俚语咒骂,事实上和阿萝在一起之后他已经逐渐改掉很多在市井学来的糟糕习惯,但现在他忍不住了。
黑狮子撑起身体,嗞出一口森白獠牙,两肩和双腿肌肉贲起,在半毁的花房之上远远地眺望着在感知中像太阳一样灼痛的那一点。
比起他的直白的愤怒和担忧,阿萝则有着更为复杂的困扰。
“您……是想在他们打起来,最好分出胜负或者双方都削弱之后再出手吗?”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老人伊登。
对方正闭着双目安心等待着,他的学生站在一边,一双潋滟熔金般的眼眸不含感情地盯着她。
阿萝能感受到这人毫不遮掩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压,就连她这个纯种人类兼圣徒都在这种强大的能量下感觉到微微的不适,那利维一定也发现了他。
他们想借用这个仇人的存在来引开利维。
接着……她咬了咬唇,感到难以言喻的复杂混乱。
“阿尔芒太过偏执和理想化,而那些与魔族联手的贵族又太过愚蠢,他们都不是带领这个国度臣民的良好人选。”
伊登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想法,他转过身,用那副表情不变的老人面孔看着她,铁灰色的双眸里是智慧者的冷静与……无情。
“你不能否认我这些话的真实性。”
阿萝确实不能,况且这样,她还能干脆利落地躲开阿尔芒,不是吗?不会被控制、被利用、被囚禁……
“可如果不是阿尔芒,那新的好的人选又是谁?”她下意识地反驳。
她只是个年轻女孩,有时候自私自利还胆小怕事,却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阿尔芒讨厌吗?讨厌,如果能让她一次性轻松还清他救过自己一命的恩情,她一定会马不停蹄地照做,然后逃开这个想要掌控她的男人。
可如果要他死呢?
……
那边利维已经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了,他蹲伏下身又站起来,时不时地皱着鼻子向这边张望,一副不想让别人发现这里有他在意的东西又焦虑不安的样子。
但那副样子分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阿尔芒留意到了他的反应,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直觉让他猛地回头,看向了那个魔族杂种一直留意的方向。
他也难以分辨自己从战局上分心是为了什么,又想看到些什么,但他只是下意识的,像是有所预感般地扭过头去,看向那里。
越过烟尘与刀剑,残破的花朵与雕花走廊之外,掩映的凌乱树丛之间,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的黑发带着微微的卷,像初生的小鸭子,绒绒地搭在肩头,他记得这个姑娘一向有些烦躁于打理这头微卷长发。而她的脸还是那样柔和无辜,就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小姑娘那时一模一样,天真又带着难以察觉的强硬狡黠,他没能成功驯服这个小姑娘,岁月也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苦难琢磨。
她无措地张了张唇,又咬住了,为难又茫然地站在远处,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个孩子呢,遇到事情第一反应是逃避,能跑多远跑多远。
他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只是沉默地远远看着阿萝,阿萝也看着他,黑棕色的瞳孔清洌洌的,太过遥远他看不清那上面有没有自己。
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他从来不会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金发的主教侧颊溅上了一滴血,还是温热的。他面无表情地用手背擦掉那片血迹,没什么用,因为他的手上已经有更多的血了,擦了一下之后可能抹开了污渍,让他的面孔更加狰狞。
他移开了视线,看向女孩身边笔直站着的那个老人。
对方用鹰隼般的双眸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没有野心和欲望,只有对他的估量。
“怎么,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想摆脱掉他吗?”伊登淡淡地开口询问,唤回了阿萝有些愣的智。
“我……”少女张了张嘴,从方才硝烟中的对视里回。
阿尔芒刚刚那一眼太复杂了,还有些她不愿意去想的深邃。他利用她控制她,强硬得坚不可摧时,她觉得反感,想要逃跑。
而他好像要彻底放开手,露出那种……有些虚弱的模样,她却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想要摆脱他,没错。”阿萝摇了摇头,回答这个问题:“但我不想看着他死,我想还清欠他的,平等地与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