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成排停靠,司机操着外地人无法识别的本地口音,乔榕走过去,用标准的南城话跟他沟通一番,钻进了后排座位。
她没有带多少行李:一本准备在路上看的书,一对耳机,手机充电线,纸巾,一套换洗衣物,新买的内衣,避孕套,高潮液。
她知道乔维桑会准备好。但她还是想自己带着。
路边的风景变化很大,到了市中心后,这种感觉稍微平复了一点,再往南走,就是大片老旧的低矮居住区。她曾经在其中错综复杂的小巷里度过了十六个年头。
车开不进去,乔榕让司机停在那个熟悉的路口。明亮的街灯下,两列芒果树笔直向前。缅栀花期将过,地面铺了一层黄黄白白的花瓣。
低处闷热无风。一切都停留在最初的位置。路上没有人。这里像是被荒废了一样。
乔榕独自走着,南城特有的闷热空气挤压着她的身体,热衷于将皮肤拍打出汗。后背还是湿了,她不该在来之前就心急的换上那套内衣,待会肯定会拧成皱巴巴的一团。
乔榕总共才遇到寥寥两叁个路人。她发现周围在拆房子——还没有波及到这里,但那远处高空能够瞥见的吊塔让她觉得不安,她似乎能闻到水泥和砖块的气息,看到眼前灰尘涌起,蛮横地窜入她的口鼻,蒙住她的眼睛。
路面越来越窄,前行了十多分钟后,周围的景象才活了回来。她闻到了各种食物的香气,听见南城口音的家常对话。粗鲁但高效。
这片小广场就是这片居住区的心脏地带,泵出新鲜又世俗的血液和活力,沿着纵横交错的小道淌进千家万户,淌进他们这些小孩子身上。
乔榕找到了那家云吞面馆。
朦胧水汽中,她发现那已经不是当年的老板。一对陌生夫妻热烈地忙碌着,滚汤不断溢出鲜美的香味。过客匆匆。有人回头看一眼。回头看两眼。最后不太确定地走进去,融入简陋拥挤的就餐人群。
生锈的伸缩门边,有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背影,发型随意,肩膀很宽,看起来踏实有力。他低着头,似乎在小口喝汤。
一举一动都那么普通,但他坐在那儿,就是整个店里最引人瞩目的存在。
情羞涩的姑娘想在他右手边的空位坐下,他伸出一只手压住凳面,摇摇头,脸都不抬。
不讲道理。
乔榕笑了。她看到的是以往许许多多不同时刻的乔维桑,每一个幻影都是她喜欢的,他们融合在一起,迭加出来当下的他,早已成为她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她走过去,正准备坐下,乔维桑又伸出了手,手指分开,牢牢占住这个对着风扇的位置。
乔榕说,“哥哥,空位是留给谁的呀?”
乔维桑抬起头,或许是因为这身衣服,成熟的俊朗脸蛋竟显露出青春期男孩的叛逆和气。
他说,“留给你的。”
“这里只有我妹妹能坐。”
离开不过七年,乔榕就有些绕不清路了。她惭愧地跟在乔维桑身后,像以前那样紧紧牵着他的手。
空气比记忆中还要闷热,树上传来几声有气无力的蝉叫,乔榕吃完云吞出了一身汗,干了又湿,头发也塌了下来。乔维桑也是一脸汗,看起来就没那么狼狈。她扯扯他的衣角,问,“哥哥,你是不是偷偷去报了那种打造个人形象的课程?”
乔维桑问:“为什么这么想?”
乔榕在心里嫉妒的张牙舞爪。乔维桑和乔锦瑜都长着一幅好皮相,怎么到她这里就只剩下了清秀?如果她能按照哥哥和弟弟的路线正常发育,现在肯定会是个超级大美女。
她把这话说了出来。
“你还会有这种困扰?”乔维桑若有所思。
乔榕发现眼前不远处就是那道铁门,紧紧关着,但院子里和窗口都亮着灯。
“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形象。”他说,“你好像从小到大连指甲油都没用过?头花?发卡?你从来没给自己买过。”
乔榕沮丧的问,“是吗?”
随后意识到好像还真是。
乔维桑停下来,锁链在他手中晃荡出清脆的声音。他推开了院门,“不用也好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卑?”
乔榕说我不自卑,我只是嫉妒你。
乔维桑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不用嫉妒。”他说,“喜欢的话全都拿走,我的就是你的。”
卸下西装仿佛也卸下了正经。
“所以,我也要你里里外外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