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出高聳壯觀的玻璃帷幕大樓,趙文軒嗤了一聲回頭看著位在二十六樓的鈜碩法律事務所,心中想著:總有一天,我絕對要爬得比你們都高!!
但現實總歸是殘酷的,口袋空空,光是胸有大志又有何用??
所謂一文錢逼死英雄好漢,趙文軒雖說不恥替人當槍手,但當有人捧著白花花的銀兩找上門,為了三餐填空腹,為了遮風避雨棲身地,他也只有豁出去了。
其實也不是多難的事,不過就是幫幾個學弟妹找些論文資料,再幫著修飾修飾,潤潤稿,做些個胡裡花俏的簡報,讓他們能夠在期末報告中順利通過教授挑剔的法眼,拿到該拿到學分罷了。
輕輕鬆鬆地花個短短兩天的功夫就可以拿到近五千塊大洋,對趙文軒來說不過是唾手可得的事,只是忙完後,竟莫名的生出了份焦躁和空虛感。
躺在日式房舍一定有的戶外長廊上,趙文軒穿著日式浴衣弓身側臥在一張草席上,手邊擺了一本看了好久卻使終提不起勁來把它看完的小說。
他呆呆地望著湛藍的天空想,到底當初自己的選擇有沒有錯?
憶起父親那至死都為了正義而奔波的孤獨身影,趙文軒的心裡頭不是沒有恨過!
尤其是當年母親拋夫棄子隨他人遠去而毫不猶豫的義無反顧,都讓趙文軒在知曉人事後特別怨恨父親。
雖說鄰居的大嬸叔婆阿姨都在自己成長時期中,適時扮演了母親這個角色照顧自己,但那畢竟不是自己的母親,他也約略知曉那些三姑六婆街坊鄰居在背後就如何的談論自己的母親,不守婦道,拋夫棄子,貪慕虛榮,這些是少不了的。
但趙文軒很清楚的知道,母親並不是因為這些才離開父親,離開自己。
她是再也無法忍受父親的正義!!
父親不是個大男人主義的人,也不是個脾氣暴烈不聽他人意見的人,甚至可以說是個好好先生。
但是他卻太有正義感了!
小到鄰居家兩夫妻吵架的家務事,大到平民百姓被民代逼迫賣房賣地侵佔公司的瀆職案件,父親都一視同仁的主張要有個結果,給被逼迫者一個交待。
然而夫妻吵架狗都不理的小事,很容易就可以用好言幾句勸慰一番即可平息,但與官作對的下場…………
是的,當父親在家時,那些人當然不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家的附近,可父親總有外出離家的時候,於是嬌妻幼子就成了最容易對付的目標。
時不時就打來的無聲電話或一開口就是國罵問候你祖宗全家,再不然就是利用母親獨自一人外出購物時,身旁莫名的靠近從未見的兇惡煞低聲地在耳邊說:最好不要讓我看見妳一個人出門,下次回不回得了家,我可不敢保證之類的恐嚇言語,嚇得母親有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一個人外出。
而自己也沒有多好過!
在學校時總會收到校長老師莫名的關懷,明明跟班上的同學就沒有任何的過節,卻總是被人將課本塗成亂七八糟,寫好的作業不是被撕個碎爛不然就是整本不見,直到有一天自己又在操場上被人絆倒跌得滿嘴吃泥才知道,原來父親將瀆職的民代抓進牢裡,但他的妻兒可都還在鐵窗之外。
自己的父親被同校同學的父親抓去關,那種恨當然要發洩出來!
我動不了老子就動小子!
所以明明啥事都沒做的自己便成了被洩恨的工具。
那時母親曾哭著要父親:收手吧!我們大人可以不顧肚子不怕威脅,但孩子呢?你有看到嗎?文軒被同學欺負的這麼慘,連老師校長都打電話來要文軒這陣子別去上學了,就怕發生危險,你收手吧……
母親的哭訴並沒有讓父親打消念頭,只是滿臉的無奈告訴母親:如果我不堅持下去,那些被迫害壓榨的人又該怎麼辦?他們就是已經想不到辦法也找不到肯幫他們的人才來求我,孩子的媽,如果今天換成是我們被人家強佔了家園,侵吞了財產,甚至逼得必須求死才得解脫,妳會要唯一能幫咱們的人收手嗎?
是的,父親那時是那些人唯一的救命繩,但也是這個家重要的支柱。
可父親寧可要母親和自己忍耐卻也無法放棄那些被迫害的其中任何一人,所以母親她累了……
一個從來就不強勢不剽悍連大聲說話都不曾的弱女子,自小就在雙親的呵護下成長,一路順遂從沒見過大風大浪的嬌嬌女,像株依附在強壯橡樹的柔弱莬絲花,這樣的母親自然是無法再承受更多了!
所以,當有另一雙強壯的手臂願意提供足以擋風遮雨不需要再擔心受怕的生活時,是人都會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邊。
趨吉避凶是人的本性,所以當趙文軒成長到足以理解母親當年的舉動時,他沒有恨母親,他怨怪的是那個要犧牲家庭也要求得正義伸張的父親。
就在趙文軒閒賦在家無所事事的當兒,先前他去應徵面試的鈜碩法律事務所資深律師辦公室旁的小會議室中正在開著小小的會議。
幾位資深律師跟老闆們看著事務所主要掌管財報的另一位合夥人投射在雪白布幕上的簡報圖表。
身形消瘦修長,臉上總掛著一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的詭譎笑容的岑承勳用手中的電射筆紅色光束指向布幕上的圖表說明著。
「本法律事務所主要的業務來自於各大公司的商業法律相關聘雇,也就是各大公司的法律顧問一職,大約佔了八成左右,而剩下的兩成中有大約一半以上,也就是75%是其他較小型的公司臨時委託的消費行為官司……」
紅色光束指向圓形大餅圖中其中一小塊約只佔不到2%的黑色區塊,皺著眉頭看向大家,語帶無奈地,「然而這不到2%的業務卻是最難解決的部份,我們接受成為大公司的法律顧問,但大家也知道的大財團總有些莫名其妙狗皮倒灶的白爛問題出現……」
看到大家眼中責難的色,岑承勳連忙清清喉嚨,「不好意思,請原諒我一時不察,用了如此粗俗不雅的字眼。話歸從頭,重點在於這些委託我們又無法拒絕,畢竟是聘雇我們的大型公司所委託的業務,但要動用我們公司各位精英去處理這麼不堪無聊而且利益如此短小的業務,實在是太浪費大家的時間了,所以我和老闆們的想法是聘用一名有經驗但年輕受得了繁重又無聊的小委託的律師進來,不知道大家的意見如何?」
一個臉色蒼白像是許久沒見過太陽的年輕男子率先發言。
他推了推臉頰上的金屬框眼鏡,「我覺得這樣的提議很好,而且如果遇到一些比較麻煩的刑事小案件,也可以推給他去辦,大家都知道一旦接到刑事案件,忙起來可是……」他聳肩環視坐在周圍的同事,看到大家一臉心有戚戚焉的模樣,他滿意地坐了下來。
岑承勳看到在座的同仁似乎都挺滿意這樣的安排,他轉向坐在楕圓形會議桌另一頭的老闆們,雙手交握放在胸前開口詢問,「那請問其他的老闆們有中意的人選嗎?」
雙手懷抱於肚前的一名兩鬢有些霜白的中年男人開口問道,「前些日子不是有個年輕小夥子來面試?他的條件還可以嗎?」
負責面試的資深律師開口回答,「是c大第一屆的畢業生,看履歷表上頭寫了曾經在一家小型的法律事務所實習了一年…」他翻看桌上的文件找出了趙文軒的履歷表,「聽他說之前主要是負責金融還有土地相關的業務,長相也還算得順眼,很平凡普通的那種,是挺適合拿來當擋箭牌的。」
兩鬢霜白的男子掛上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那就他吧!」
於是乎趙文軒水深火熱的苦難日子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