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是新立的,栩栩如生的眉眼。
那雕师雕工了得,九珠官帽,顶戴花翎,宽大的箭袖,卷云纹的袍摆,不是赵长宁又是谁?
只是眼前的赵长宁形容奸狠,油头粉面,像是被人压制才不得不跪下的情一一
实在是丑陋至极。
天边下起了细碎的雨,雨打湿了石雕。
年轻的剑客发丝被雨水湿透了。
他已酩酊大醉。
剑客脚步有些迟钝,踢翻了地上的酒坛。
眼底的冷漠因朦胧的醉意消融,踉踉跄跄的走到石雕前,伸手擦干净了面目狰狞的石雕身上的雨水。
雨未停,雨滴便又淌进了石雕的眼睛,像两行混沌的泪。
赵长宁,你为什么要哭?
剑客脱下了外衫披在了石雕上,替他挡住了侵袭的雨,情温柔。
他仰面躺倒在了石雕身侧的土地上,就好像在这石雕身边找到了他的归处。
剑客并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他在石雕前沉沉醉了过去。
梦中正逢少年时,宝马雕车香满路。
他挽着剑花,身后有一人缄默立着,偶尔看着他的剑招眼含笑意。
剑花挑动,花瓣簌簌落满了双肩。
第六十六章
大理寺位于京畿重地,所押多为犯下重罪的皇亲国戚,刑法之酷不亚于诏狱。
荣昇是荣家的嫡长子,年纪轻轻位列九卿,相貌生的英俊磊落,不像是玩弄权术之人,反而更似英武的军官。
他立在大理寺的正门前,紫色的官袍被风扬起,身后有数名刑吏。
正是八月,秋风飒飒,官道上行来一队车马,俨然是朝廷押送重犯的禁卫。
囚车内的人本被幽禁府中,如今内阁废除,诸事皆顺,朝廷便将人移交至大理寺。
赵嫣声名太盛,以至于许多人看着赵家倒了有种不真实感。
如今真正见了遥遥而至囚车,心中的一个念头才真正落了下来。
原来赵家真的塌了。
禁卫打开了囚车的门,人们方得以窥见这位曾经的首辅大人真正的面貌。
他身上未着重枷,一身陈旧的长袍,黑色的发鬓间隐隐交缠几缕微不可察的白色。
从六月至今两个月的幽禁使本便雪白的面颊更加苍白。
下车的时候似乎是被灼烈的日光刺伤了眼睛,拿手轻轻挡了挡。
难以置信眼前孱弱的青年两个月前曾执掌乾坤,翻云覆雨。
“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既然进了我大理寺,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大理寺的刑罚想必大人曾有耳闻,便是褪你一层皮也有办法让你活着签字画押。”
荣昇上前一步,打量着赵嫣,见他眉目沉静,也不曾有开口接话的打算。
荣昇挥了挥手,刑吏手中拿着铁链束在了赵嫣的腕子上。
青年被那沉重的铁链坠的微微一晃,又很快站直了身子。
他像是一株拔节而出的青松,与荣昇所听闻的外界传言并不相同。
传言中的赵嫣是艳丽的,狠毒的,嚣张而跋扈的。
正如他前段时间所知道的,赵家的人活生生砍下了荣家的外侄的两条腿。
而荣昇所见到的赵嫣,看起来不像是奸佞,更像是个病弱的文人。
他被剥去了传闻中那层艳丽的画皮,露出了本来面目,隐有君子风骨透出来。
又因为这样惊艳的容貌,身上的倔强便显得有些动人。
押送赵嫣的禁卫走后,荣昇带路。
他人高马大,步履极快,身后的人身上坠着沉重的铁链,脚步有些趔趄。
不自觉的,荣昇脚步慢了下来。
赵嫣进了牢中,环顾四周,只见青砖不见片瓦。
一片日光从最高处的缝隙中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