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意识到这个“也”字有些怪。
林钦禾坐在杨多乐旁边,垂眸看了眼杨多乐在桌下用力攥着桌布的左手,那只手骨节泛白,似乎正在极度紧张什么。
陶溪点头道:“对,我现在跟着乔鹤年爷爷学油画。”
罗徵音听到“乔鹤年”三个字怔住了,她不可抑制地回想起很多年前,十六七岁的方穗也是乔鹤年的学生,她在周末学完钢琴后,会骑着自行车去乔家那栋老洋房接学完画的方穗回家,方穗偶尔会捡起一片地上的梧桐叶送给她,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着和她讲话。
陶溪觉得罗徵音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怪,他在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难以名状的哀伤怅惘,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他迟疑地问道:
“您也认识乔爷爷?”
罗徵音回过,或许因为这个孩子长得太像方穗,她每次面对陶溪时总会想起方穗,还有冥冥之中的不安。
她笑着说:“对,乔叔是看着我长大的,你跟着乔叔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他是个很好的画家,也是很好的老师。”
陶溪点点头,说道:“乔爷爷确实教会了我很多。”
罗徵音又回忆起一桩往事:“钦禾小时候经常去乔叔家里玩,这几年去的少了。”她看向林钦禾,笑了笑,“钦禾,下次放假去拜访下乔叔吧,他老人家之前还和我埋怨,说你长大就从不去他家了。”
陶溪看向林钦禾,在桌下用脚轻轻碰了下林钦禾的鞋尖。
林钦禾面不改色地说道:“下周日就去拜访。”俨然一副之前从没去过的样子。
罗徵音又看向她一直留心注意着的杨多乐,杨多乐还是垂着头吃东西不说话,她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和陶溪说道:
“那你以后是打算继续学画画吗?有想好考哪个学校了吗?”
陶溪微微笑着说道:“我打算申请美国的艺术院校。”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杨多乐,继续道,“所以现在在准备作品集,参加一些画展和比赛。”
罗徵音有些惊讶,想了想,建议道:“如果要申请国外的学校确实要早做准备,画展的话我比较了解,可以给你介绍一些,至于比赛我知道的不多,你可以问问乔叔。”
她是真心想帮这个孩子,这些年因为时常给方穗办画展,她算是比较了解。
陶溪对罗徵音笑了笑,真诚地说道:“谢谢阿姨。”
罗徵音看到陶溪的笑容有一瞬恍惚,她脑中闪现什么,有些突兀地问道:“我听乐乐和钦禾说过你来自清水县,你的家乡是在清水县哪里?我没有去过清水县,但看过一些那里的风景画,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陶溪余光里看到杨多乐停下了手中的餐具,他还没回答,杨多乐紧抿着唇腾地站起来,扔下餐具什么也没说地向餐厅外走去。
罗徵音急忙站起身,喊了几声“乐乐”,杨多乐却没有停步,她只好追了出去,都没来得及和另外两人说一声。
陶溪自然知道杨多乐为什么落荒而逃,他垂下眼睫,掩住眼底的讥诮色。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陶溪发现林钦禾一直看着自己,便问道:“你不跟着你妈妈回去吗?”
他在用餐交谈时发现罗徵音对杨多乐的重视和关心,似乎比对自己的儿子林钦禾还要浓厚,这让他有些无法理解。
更让他感到讽刺,自己想要努力讨好的长辈,杨多乐却可以任性地耍脾气说走就走。
林钦禾将自己那碟完全没吃的甜点放到陶溪面前,好像并不在意罗徵音和杨多乐离开的事,平静道:
“等你吃完,我再送你回去。”
陶溪不客气地收下了甜点,低下头继续吃着,心里却依旧在想林钦禾妈妈的事。
他突然想起很久前毕成飞和他说过,林钦禾妈妈对杨多乐视如己出,现在看来这句话并没有夸张。
那么如果真相曝光,十几年亲似母子的感情下,林钦禾妈妈一定会维护杨多乐吧。
她又会怎么看待他呢?
他与林钦禾还是这样的关系。
陶溪心不在焉地吃着甜点,突然听林钦禾问道:
“关凡韵今晚找你的事,和杨多乐有关吗?”
陶溪猛地心头一跳,手中的叉子顿住,将口中的甜点慢慢吞下去,没有回答。
他发现林钦禾有时候敏锐得令他感到可怕。
林钦禾似乎并没有期待他的回答,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
“如果我当时没有过来,你会跟着关凡韵走?”
这句话没什么语气,问句像一句肯定句。
陶溪静了一会,垂着目光,像被家长责问的学生,放下叉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说道:
“关会长跟我说要介绍一个朋友认识,对我申请国外的学校有帮助。”
他还不能对林钦禾说出自己听到的那段对话,更无法说出自己之前打算借机报复的计划。
林钦禾微蹙起眉,并没有相信这个说辞,他知道陶溪已经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更何况是关凡韵这种全然陌生又身份复杂的人。
他也一直知道陶溪有什么瞒着他,或许就是陶溪即将要告诉他的秘密。
而关于这个秘密,他有一个荒谬至极的猜测,荒谬到他觉得自己疯了。
餐厅的钢琴师回到三角钢琴前坐下,弹奏了一首曲调慵懒的爵士乐,有不少用餐的客人在笑着鼓掌。
这一方餐桌的两人却突然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