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胜在城上盯得仔细, 见云琅战时不肯开口多说话,便知不好,这才在帐外贸然出言打断。看见那一口血, 心底跟着狠狠一沉,匆忙将云琅搀住:“少将军!”
“喊什么。”云琅垂眸, 声音低缓,“扶我坐下。”
都虞侯不知云琅具体情形, 兴奋之意尚未退去,此时叫眼前情形骇得脑中嗡一声响,慌忙伸手, 同连胜一道扶着云琅坐在榻上。
云琅胸口血气涌动, 咳了两声,慢慢支撑着盘膝, 将失控的内力压下去。
连胜在他脉间一探, 惊得手脚冰凉:“少将军, 你用了多少碧水丹?!”
云琅无暇答他的话,阖了眼尽力调息。
今日一战,哪怕稍堕了半分气势, 也不能将叛军惊走。若叫叛军看出城内空虚实情,一举攻城, 他和萧朔纵然再生出三头六臂,也护不住城中的军民百姓。
云琅自知情形不容疏忽,在梁太医处软磨硬泡, 要了一碗护持心肺的药。
此时心肺有药护着, 虽疼痛些, 却只是拼杀之故,并无大碍。
只是力竭之下, 内劲被药性所激失控,急需理顺。
“你们谁手稳些。”
云琅低声道:“替我理一理内息,我体力不够,压制不住。”
连胜与都虞侯对视一眼,急要上前,已有人掀开帐帘进来。
连胜心中焦灼,正要呵斥,忽然瞪大了眼睛:“殿――”
来人扳过云琅身子,利落卸了身上银铠,抬手抵在云琅被汗水浸透的脊背上,护持住后心,将人稳稳托住。
云琅微怔,正要睁眼,一只手已遮在他眼前:“专心。”
云琅察觉到这只手也并不算暖,分听着身后气息,蹙了蹙眉,低声:“萧朔。”
“专心些,你我都轻松。”
萧朔按住他几处穴位,手上拿捏分寸,拦在云琅眼前的手动了动,替云琅拭去额间淋漓汗意。
云琅只得闭了眼,借助萧朔的力道,屏息凝,将逸散的内劲条条理顺。
隔了一刻,萧朔色微松,撤开手。
连胜与都虞侯牢牢盯着情形,见状一喜,上前要说话,被萧朔以目光止住。
两人反应都极快,忙闭紧了嘴,施了一礼,退出营帐忙碌去了。
帐内再无旁人,萧朔抬手拦住云琅脊背,缓声道:“他们出去了,不必再忍。”
云琅肩背一松,仓促扯过萧朔的袖子,将喉咙里的血气痛痛快快咳了个干净。
萧朔:“……”
“不妨事。”云琅抹了血痕,松了口气,“阴差阳错,内力太盛,反倒冲开了旧伤。”
他心脉与肺脉交汇那一处剑创,伤了太久,又半点不曾好好调养过,梁太医想尽办法,也只能慢慢调理。
此番误打误撞冲开了积淤,虽难免要咳些血,长远来看,却反倒更利于痊愈。
萧朔凝看他半晌,色微松,敛了自己的袍袖:“我是说过一次,叫你不必放弃先机,不必以战局相挟,可也没让你将先机抢到这个地步。”
“我那时应的,是你府上白衣护卫的打法。”
云琅哑然:“今日是云麾将军的打法,改不了了,小王爷罚罢。”
萧朔静望他良久,轻叹一声,朝云琅走过来。
云少将军铮铮铁骨,闭了眼睛领罚。
萧朔单手揽过他,拥住云琅的胸肩,在额间落了个吻。
铁甲冰凉,牢牢抵着胸膛心口。云琅怔了怔,睁开眼睛,正迎上萧朔眼底静水流深。
“今日一战。”萧朔道,“我只听喊杀声,已心潮澎湃,恨不能与你并肩。”
云琅哑然:“你如何没与我并肩,莫非你在宫里没带兵杀敌?”
侍卫司内定有倒戈的,萧小王爷竟能这般从容过来,想来已将内城叛军一举剿净了。
云琅替他解了束铠丝绦,没理会萧朔些微的抗拒力道,将他衣服扒了,果然在左肩看见一处已被包扎妥当的箭伤。
“有铠甲拦着。”萧朔低声,“只擦破了些皮,并无大碍。”
“胡扯。”
云琅叫他气乐了:“你当我第一天打仗,分不清楚这箭是弓射的还是弩射的?”
萧朔本就不擅胡扯,叫他一句话戳穿,静了静,沉默下来。
“弩有机栝,穿金裂石不算难事,铠甲拦不住。”
云琅摸了摸他左肩处绷布,掌心覆上去,换着地方按了两下:“疼么?”
萧朔摇了摇头。
“还好,没伤着骨头。”云琅留查看着萧朔色,松了口气,“下次留些,宫中那般空荡,又不怕伤着无辜。你在内城慢慢磨个三五日,将叛军磨干净也就是了,不必仗仗都往死里打。”
萧朔静了一刻,握了云琅手掌,点了下头。
云琅由他拉着不放,单手将萧小王爷的铠甲也利落扒了,连血迹斑斑的战袍一并抛在一旁,仔细查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