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几乎怀疑萧小王爷是故意在这时候说正事,无奈身上没半点力气,只能以眼刀暗杀他:“大理寺地牢历经几代,牢牢连环,越向下越深。这是宪章狱,专锁要案重犯,等闲不用。”
萧朔蹙了下眉:“照此说,你我尚需多留些时候。”
“等闲不用,等闲也不锁。”
云琅终于趁机摆了萧小王爷一道,学着他咬字,慢吞吞道:“是要多留些时候,你我有一个能站起来,就拿脚走出去。”
“……”萧朔搁了手,平了平气,低头看他。
云琅干咳一声,好好说话:“出地牢不难,外头情形如何了,你可有数?”
“大致有数。”萧朔道,“我命连胜留守,若半个时辰仍不见我出来,便先点了火,再持我令牌,去找开封尹出面。”
萧朔揽起云琅半身,叫他气顺些,继续道:“闹成这样,殿前司也已有说法介入。我留了话,若见大理寺火光,便立时以镇乱为由,兵围大理寺。”
云琅细听半晌,舒了口气:“的确。这火注定要烧,皇上既然已费尽心思将大理寺清场,我们也不能事事都要插一手……”
云琅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最要紧的事,忙将那个纸包摸出来:“对了,这个你拿着。”
“你我在一处,仍由你保管便是。”
萧朔接过来,放回云琅怀里:“火一烧起来,无论哪一方都再进不来大理寺。你我在此处避火,正好歇足了力气,应对脱身。”
云琅琢磨半晌,笑着摇头:“不怪?生死之间,我竟觉得从没这般安稳舒坦。”
萧朔看着他,眸底和暖,伸手覆住云琅颈后,慢慢抚了抚。
“行了,趴过去。”
云琅正愁没地方替萧朔处理伤势,此刻勉力撑着,颤巍巍坐起来:“我替你取了那镖。”
萧朔知道轻重,并不和他推让。解了盔甲,从怀中取出些伤药,摆在云琅面前。
云琅诧异一瞬,忽然反应过来,强压了嘴角笑意,伸手取过一小囊烈酒。
“你若要笑,不妨笑出来。”
萧朔背对着他:“这般忍着,我更恼火。”
云琅尽力压了半晌,终归压不住,笑得呛咳:“早跟你说别随身带着这些乱晃,不吉利,没伤自找伤……如今怎么说?”
萧朔淡淡道:“怪力乱。”
云琅不管他怪不怪力,乐起来就再止不住:“你怕我受伤,火急火燎弄了这些好东西。见我用不上,急得当即自己受了个伤……”
萧朔被他再三捉弄,咬了咬牙:“云琅——”
云琅三两句扯走了萧朔心,嘴上依然戏弄不断。他手里薄刀极利落,擦干洗刃烈酒,贴着袖镖倒钩果断下手,右手白绢按上去掩住血色,轻捷迅速,已将没入大半的袖镖拨了出来。
萧朔绷紧了的肩背跟着一松,晃了下,压住喉间溢上来的闷哼。
云琅手上不停,洒了一层药粉,又掂量好分量用了止痛的乌头草,第二层止血药粉铺上去,转瞬包扎妥当。
萧朔胸口起伏几次,缓过眼前白光:“有劳。”
“没完。”云琅终于有机会,照着萧小王爷后头拍了一把,“趴着。”
萧朔蹙了蹙眉:“还要做什么?”
“伤在活动处,要疼一阵。”
云琅将掌心覆上他那处伤:“药粉最好快些化开,别动,我替你暖一暖。”
萧朔被他覆在腰侧,静了一阵,阖了眼伏在稻草上。
云琅手太凉,搁回怀里又暖了暖,覆上去替他焐着:“疼不疼?”
萧朔摇了下头。
“这伤究竟是怎么受的。”云琅问,“侍卫司有人敢对你这般明目张胆下手?”
萧朔阖了眼,缓过一阵疼,摇摇头:“我赶到阁外,说得了消息,必须立刻上去捉拿……盗匪。”
云琅失笑:“用不着忌讳,盗匪也是专盗你萧小王爷。”
萧朔顿了片刻,抿了下唇,继续道:“侍卫司那时已乱成一团,却仍死命拦阻。僵持之时,我心中焦灼未曾留,着了一道。”
云琅大致猜到了:“侍卫司还假模假样,帮你找伤了你的盗匪?”
萧朔颔了下首。
“就没些不阴私的手段。”云琅摇摇头,“趴着罢,我看了,没有毒。”
萧朔身份毕竟特殊,侍卫司再想下手,也不能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
趁乱伤了一镖,八成还是为了阻萧朔上阁。
却没想到萧小王爷这般能忍疼,一路闯上来,竟半分没阻得住。
云琅胸口微烫,不想在萧朔面前露怯,将眼底热意压回去:“歇一会儿,药粉化开就不疼了。”
萧朔依言阖眼,伏在稻草上。
云琅歇了这一口气,不着痕迹搜刮过经脉,汇拢了零星内力,慢慢替他暖着伤处。
上面隐约传来人声,大抵是侍卫司追上来,又触发了什么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