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朔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我只是庆幸,父王被我气狠了,竟只会打我的屁股。”
“你小时候不太会武,走路都摔,收拾起来总要有顾虑。”
云琅自小被端王满天扔惯了,如今想来还有些怀念,喝了口茶:“不提这个……那时我听王叔说了一句,是家中有事要去开封尹走动,但走不通。”
开封尹叫卫准,是先帝朝的探花郎。人长得温和儒雅、一身斯文,沉默少语,讲话声音都不很高。
先帝看着很中意,就派去做了开封尹,专管京城治安。
“谁知道这位卫大人六亲不认,只要有证据,谁都敢关、谁都敢砍。”
云琅从小在宫里,没少听这段故事:“先帝那时候有个妃子,本家的弟弟犯了法,先帝不过试着帮忙说了几句话,便被开封尹直言面谏了大半个时辰……”
萧朔也听过此事,他心念素来转得利落,云琅尚不及铺垫完,便已将诸事联系起来:“那时候父王去集贤殿,是想托阁老的关系,疏通开封尹。”
“自然后来也没成。”云琅已习惯了他的反应,点了点头,省了后头的话,“但那时的情形下,王叔既然能去找那位杨阁老,这两人只怕也有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萧朔派人查访时,并未查出杨显佑同开封尹有什么关系。闻言点了点头,将此事记下:“我知道了。”
云琅尽力想了一圈,也再想不出更多的,揉了揉额头,无奈笑笑:“王叔也是,当初把咱们护得太严,一点儿也不叫你我沾上,如今事事也只能从头摸索了。”
萧朔抬眸,望了他一眼。
“怎么了?”云琅微怔,“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一说——”
“我不曾多想,只是觉得你的胆子实在很大。”
萧朔看着他:“我们在家庙外面,一会儿要进去见父母,你现在竟还敢讲父王的坏话。”
云琅一时不慎,竟忘了这么回事,打了个激灵,后知后觉闭严了嘴。
先王王妃英灵在上,云琅合掌,心诚则灵:“不是我,萧朔说的。”
“……”萧朔懒得同他计较,将冷茶泼了,起身:“好了,进去罢。”
云琅跟着起身,特意仔细理了理衣物。
他还不曾正经进过家庙,一时几乎有些忐忑,跟在萧朔身后亦步亦趋,小声叨叨:“王妃看我这么进来,真不会生气?”
萧朔停步看他一眼,轻抿了下唇,牵住了云琅的手。
云琅被他牵着,心里踏实了很多,忍不住又有点儿高兴,耳朵红了红:“有没有什么要念诵的?祈福求缘?诚心祷祝……”
萧朔摇了摇头:“心中想的什么,认认真真反复想就是了。”
云琅怔了下:“就这样?”
“不然如何。”萧朔不解,“每次进家庙,先在门口背三段经文?”
云琅又没进过家庙,小声嘟囔了几句,红着耳朵不肯走了。
萧朔回身,轻声道:“怎么了?”
“我想让王妃跟先王生生世世都在一块儿,要是还没走,就多去几个地方逍遥,不用老是看着我们……”
云琅掌心有些凉,微攥了下:“要是这么说,王妃会不会生气?”
“怎么会。”萧朔垂眸,“母妃若是生气,我替你挨训。”
云琅攥着他的手,欣然道:“那要是王叔生气——”
萧朔温声:“你自己挨揍。”
云琅:“……”
“你若实在太闲。”
萧朔就没见过有人在家庙里话也这么多的,将人引了引,去拿了两支香:“就想想红绸和酒的事,待你我回去,还要再细问你。”
云琅好不容易忘了这一回事,绊了下,咬牙切齿低声:“你提这个干什么?!”
已经进了家庙,云琅不敢高声不敢动,站在一众牌位前半点不敢造次,恨不得生吃了萧朔:“什么红绸什么酒……我不懂,也不知道,你别提这个了。”
萧朔扫他一眼,将手中香点燃了,分一支过去。
云琅接过来,反复念了告罪,鼻观口口观心清心明目。
“不必这般紧张。”萧朔覆上他颈后,揉了两下,“这些都是我们的长辈。随心所欲,不逾矩即可。”
云琅一时不察,被他这一句结结实实戳了心,没说出话,跟着瘪了下嘴。
萧朔引着他,在牌位前上了香,依次跪拜过。
这些年,萧朔也不曾这般正经地祭拜过。他阖了眼,潜心念了几句,起身时,云琅尚不曾动。
庙内昏暗,烛光闪烁。
云少将军仍伏在地上,肩背微微打着颤,静得能听见筋骨微栗。
萧朔安静陪着,直到云琅抹了把脸,红着眼睛长呼口气站起来,才又伸出手。
云琅不知这是不是也是家庙的礼数,把手交出去仍叫他牵着,跟在萧朔身后:“我跟王妃说了好多话。”
萧朔点了点头:“母妃定然听得见。”
“我还跟王妃保证。”云琅有点高兴,小声道,“一定百年之后,才和你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