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虹眼前一黑,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怎么这么熟悉?
味道熟悉,配方熟悉,晕眩感熟悉,似梦非梦不愿醒来的凝滞,都很熟悉。
对了,“迟早都会分离”——这不是每当看到他可爱,她抑制自己汹涌感情时对自己的告诫吗?
叮。
宛如动画片里头脑开窍的声音,在反应迟缓的现实大脑中响起。
原来是报应。
纪念广场——
天将明未明,巨大的救世主雕塑像一块通天巨碑,周身潜藏了无数凸与凹,光与暗。
渺小如蝼蚁的身影在雕像底部,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但他的石身太过巨大,她无从下手,就缩在阴暗里用脚踹底座,脚踹肿了,改为碾脚下东西,边碾嘴里边念着什么,听上去像是——
“你就这样对我!你就这样对我!”
早班的清洁工大老远就看见雕塑下有人,还以为眼花了,附近走十步一个探头,巡逻的警察无数,广场从凌晨开放到晚上关闭,来瞻仰容的信众送上的鲜花,能累积到像脚踝高,可见人们的敬意随着救世主离世时间有增无减,是人心大势。就算有心理变态的,也不会撞枪口,而是跑远远的只敢墙根下作怪。
于是怎么也想不到,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开鲜花冲进去破坏公物......亵渎一樽石像,还把石像下的花一半都碾成了稀泥,简直是闻所未闻,人共愤!
“喂!”清洁工的呼喊一奏响,那不知徘徊了多久,花了多少心血才混进广场的人才,没有恋战,化作一道弧线,敏捷地跑了。
........
刘同贵刚打开宿舍门,就被猛推进房内。
刘大教授踉跄着回头,注视着那道阴暗中的身影,开口:“君子动口不动手。”
忽而他眉一皱,“你这什么眼?”
“新仇旧恨一起算的眼。”
不请自来的客人粗鲁地把主人推倒在沙发上,然后在空空的客厅唯二的椅子上落座,也就是对面。
刘同贵像不倒翁弹起来,首先扶好镜框,然后端正身姿。
无时无刻,都在装相。
“研究院给你发通行证不是让你滥用的。”
“我现在不住这儿,要不是我今天赶回来,你打算在这儿蹲多久?”
“你一个女人,跟人动手动脚,真要正面对上,你不会占得便宜。”
听得出一向风度翩翩的刘教授也是有脾气的,被女人控制了手脚,也是会有羞耻,会有不满的。
“好尽责的门卫。”
“那是武警岗,配枪的。”
她置若罔闻,打量四周,“现在没人住了?难怪比我上次来的时候空了好多。”
但当她转回脸,就冷冷地问:“刘同贵,我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涉及到吕竹,刘同贵就跟兔子听到了风吹草动,整个人都慎重起来。
“小红,吕竹是你领养的孩子,不是东西。”半天,他回答她。
啪!
一团稀泥一样的东西砸在刘教授的金丝边眼镜上,刘同贵不敢置信地抹下镜片上的东西,发现真的是烂泥,他手都在抖。
“说实话,他到底是什么?”
“你今天来的目的——”
啪!又是一团,精准地砸在刘教授的颈窝里。
她提着一个袋子,看不太清楚是什么,只看到黑乎乎一团,她就像揪面团,往里揪下一坨,就往对面扔去,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
“不要逼我叫人——”
啪!
这次是嘴中招。
刘同贵这才感觉到了异样。
他还没见过吕虹这副模样,坐在傍晚的阴影里,没有表情,全身散发着死气沉沉,好像什么都不顾了,要和人同归于尽。
刘同贵刷地站起来,去翻公文包里的东西,然后翻出一个记事本,翻到某页,递到握着烂泥手举半空的人面前。
“血液、器官组织、免疫力、骨髓,小竹的。”
高科技人才的宿舍,可笑的一幕出现了。
两个成年人坐在有灯的房间里,一个做作业似的掏纸和笔,一个打开手机照明去看那些夹在记事本里的纸。
吕虹沉默着,久久地注视着那些数字,耳畔回荡着刘同贵的解释——
“我的工作要求以数据说话,而不是眼睛,你以为我看不出他的异常?但这些数据,就是最坚实的证据,他是一个人——每一项指标都在告诉我们。”
吕虹以为自己不会认识这些数字,那样她就可以扔回刘同贵身上,继续逼供,说出她想听到的。可她偏偏,认识那些数字,那确确实实来自吕竹的身体,她以为她不会记得,看过就忘,要不是这会儿看到另一个版本的,她还不会知道,攸关他身体的数字,早就刻印在了她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