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老君于他的好处,想是怕别个督刑会叫他受苦,故而换了与他熟识相亲的燃灯来。
无尘心中不免愧疚。
燃灯见他情状,便知他所想,“你从前在师门之中贡献颇多,离恨天并非无情无义之地,你如今既要走,也合该走得体面些,这是师门的荣耀,也是师父的情谊。”
无尘沉默良久,忽然笑道:“师兄,还记得我未得道前,几乎日日与你松下论道、云间漫游,当时实在是好时候啊,如今却是怎么也不比当年了。”
燃灯见他笑着感叹时光,也松了心,软了嗓音说:“你我不过追求不同,不必伤感离别,日后若是有时间,还去凡间寻你饮酒,我们依旧谈经论道、话说古今。”
这迎仙门原本是一处极乐也极悲之处,得道之人经此成仙,极乐;仙者由此堕凡或陨落,又是极悲。
无尘得道之时,老君极乐。
他方从迎仙门走过,便见老君领着门内弟子在迎仙门处摆好筵席,老君上座,笑意盈盈,燃灯提酒上前,“恭贺!往后就是师弟了,论道我论不过你,但辈分你论不过我,还请师弟饮下这一壶酒,日后你便是师弟了哈哈哈。”
话语方落,人群中一片笑声。
白鹤童子来得迟,送了他一柄玉制拂尘,说是见老君常手执拂尘,威武得很,故而亦送他一柄,要为他增增气势。
无尘走到老君面前跪坐拜师,老君笑呵呵扶他起身,承了他斟的一杯酒,连花白的胡子都能看得出来开心。
今日他要离开此地,洗髓池水冷如冰窟,一点一点将他与离恨天之间,扯开了万丈深渊。
水汽氤氲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往日仙门盛况,离恨天众徒举杯共饮,那一句“恭迎升卿道仙“犹在耳旁。
正满怀感叹时,他忽然感到似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
不是洗髓之痛,这般牵引,前时也有的,是那次——
是嫧善去救那位叫台丹的女子时……
那次嫧善险些着了凡人之道,差点被人所伤。
捆仙索缚着他,洗髓水沾身,他仙骨一半已无,但他怎么能等?
嫧善有险!
燃灯见升卿在洗髓池里渐渐安静下来,便也去观刑殿内坐了下来歇一歇,可他还未闭上眼,却听到洗髓池边一阵骚乱。
池水突然沸腾起来,灵仙树枝叶飞了漫天,灵官仙使乱作一团,有几人往迎仙门下追去……
燃灯本在洗髓池另一边站着的,此刻也顾不得什么,飞身越过洗髓池,池中已无人。
他将目光落向一边的仙使,仙使瑟瑟回答:“本来一切无事,但升卿道仙与您不说话之后不久,突然变了脸色,我本以为是洗髓之痛,后来他突然从池中起身,挣脱捆仙索,一路奔着人界去了。”
燃灯蹙眉盯着洗髓池沉思片刻,只身飞去了凌霄宝殿。
蔡州。
瓢泼大雨不断落下,原野内林木舒展、花草勃勃。
蔡州长战,故此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又兼本年旱灾疫病齐发,更是叫此地百姓苦不堪言。
这一场雨即使来得有些迟,好歹是来了,所以雨方下起来,城内便响起了一片欢呼。
蔡州城外的校场内,却与城内境况不同。
几个兵士在追一只断尾赤狐。
兵士里有举棍的,有扛刀的,有挥红缨枪的,也有赤手撒腿追的。
再看那赤狐,后臀只剩半只绒尾,鲜血滴答,顺着雨水在地上蜿蜒处它逃跑的痕迹。
雨水模糊它的眼睛,狂风吹起它的皮毛,黄泥沾湿它的伤口。
它四爪之间嵌满了污泥,脚下雨水成坑——
前路未知几何,脚下黄泥结壳。
许是体力不支,赤狐越跑越慢,很快便被身后拿刀的人追上,那人蹙眉挥刀,风随之起。
一个拿着棍棒的人在后面吼道:“先别杀,将它活捉了。”
又一人补充说:“刺史大人方才说他喜欢这只赤狐的皮毛,要作一件大氅的。”
持刀之人只好将力泄了,紧追几步,拽紧赤狐背上的皮毛,提在手中,如提着一只水壶。
身后那些未追上的人,见赤狐已得手,抹一把额间雨水,啐一口,往回返。
天公此时却不作美,一阵疾风呼啸而来,众人只觉眼前一条黑影闪过,不自主地转身瞧,却见那持刀之人直挺挺躺在泥地里,大刀四分五裂,手中空无一物。
又叫那狐狸跑了?
有人走去踢了踢倒地的人,“作甚呢?起来了!”
脚下的人丝毫不动,似乎无知无觉一般。
又一人走去弯腰摸了摸地上那人的鼻息,惊恐抬头,“没气了。”
几人正六无主之时,似方才那般的疾风又刮来了。
不过瞬息之间,持棍举枪的几人皆无息倒下。
又过了一夜,营中发现几人不见,去往校场中寻,却只寻见了几具尸体。
几人全无外伤,仵作验不出死因,大夫看不出病痛。
营中有一老将士,在旁幽幽开口,“猎狐多了,总有来寻仇的。”
自此,蔡州流传了好一阵鬼怪狐精之说。
人皆说狐性本残,竟伤人性命,于是猎狐更甚,只是此处再无活狐可猎。
有人怪哉,但世事多变。
活狐少见,虫蚁便多,蔡州连着几年都遭了虫灾,连年不丰。
官兵苛税重徭,百姓食不果腹,饥荒连年。
有人又叹:“流年不利”,却从不有人反思前因,只会抱怨后果。
[1]迎仙门:这个地方是我瞎编的,查资料好累,瘫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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