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衡随手把拿着的一卷书扔到一旁书堆上,它很快从垒得高高的书山上滑了下去,落到了地上。
荼兆下意识地要去捡这本书,曳地的帘帷就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拨了开,帘帷后露出一张色若春晓之花的面庞。
他眼里含着轻快的笑意,眉宇中有天上莲花一样平静清明的脱俗之气,好看的不似真人。
荼兆忽然怔了一下。
看着那双眼睛,之前三番四次出现的那种熟悉感在此刻到达了巅峰,突破了画卷平面的桎梏,数年前在金碧辉煌的宫阙中仓促注视过的面容与眼前的人合二为一,将时光洒落在记忆上的灰烬草草抹去,露出了隐匿在云雾下的过往。
他记得……当时他去了邵魏王朝,见到的当时的太子是叫什么来着?
修士的记忆里好的可怕,荼兆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用,就准确地想起了那位太子的名字。
——邵天衡。
种种妙的巧合令他有些反应不及,他随之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元华君,对方正百无聊赖地歪头看四周,显然在他眼里看见的还是山野景象,此刻他正伸手做出要捕捉什么飞禽的动作。
——他爱若珍宝的那副画卷上画的人,到底是邵天衡,还是这位巫主呢?
按照常理来说,显然应当是与修真界联系密切的巫主,但是看元华方才和巫主的对话,二者明显是不认识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鬼蜮的少君,又是怎么认识数百年前一个凡人王朝的太子的?
他看着天衡愣住的时间有点久,尤勾眼不善地瞪着他,手腕上的小蛇已经蠢蠢欲动,伸长了脖颈在半空中轻轻晃着。
天衡也注意到了荼兆的忽然走,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弟子从没有过这样失礼的时候,因此他忍不住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不过如果他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情的话,打死他也不会说出这句话。
“你看我的眼很妙啊,是透过我在看什么人呢?”
就算天衡星君脑洞再大也想不到荼兆居然见过邵天衡,而且这个弟子还有个放在当下显得令人牙痒痒的优点——诚实。
长辈问了问题,那么就要诚实地回答。
秉承着这样的礼节,荼兆认认真真地回答:“弟子想到了凡间多年前覆灭的邵魏王朝的太子,邵天衡,他与您容貌极为相似。”
笑眯眯的天衡星君:“?!”
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荼兆一点也没收敛自己的声音,等他说完这句话才发现有哪里不太对。
——似乎太过安静了点?
举着手抓住飞鸟将它放飞又抓回来又放飞的元华听见了一个刻在他骨血心脏上的名字。
被三番两次抓回来又放飞的莺鸟嘤嘤叫着准备再一次被放飞,那只抓住自己的手却忽然加大了力气,直接将绒毛柔软的莺鸟掐死在了掌心,一团深紫色的灵光从他掌心散开,融入空气,再度凝出一只小嘴殷红绒毛柔软的莺鸟。
元华没有去看那只死而复生的莺鸟,他睁着一双黝黑的鬼目转向与自己相隔数千里的荼兆,嘴里喃喃重复着几个字:“……极为相似?”
微笑着坐在榻上的天衡顿觉眼前一黑。
为什么荼兆会知道邵天衡!
为什么他要多嘴去逗荼兆!
报应啊!
早知如此他何必把希夷这个化身拉进来把情况搞得更复杂!
更令他接受不了的事情还在后面。
突兀听到这句话的元华连要出声求证的心思都没有,阴森鬼气咆哮着从他身体里疯狂溢出,无数厉鬼的虚影尖啸着在鬼气中若隐若现,疯狂暴涨的鬼气在瞬间就达到了顶峰,直接打碎了毫无防备的天衡的幻境。
山川树林消散了大半,竹青色的帘帷柔软地拖曳在地上,深紫的长袍逶迤竹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的人正单手按着锦被的一角,微带惊讶地侧头看过来。
那张脸……那张脸……
厉鬼是用不着呼吸的,但元华此刻却久违地感受到了身为人类时才能感受到的窒息感。
乌黑的鸦羽般的长发落在单薄的肩背上,因为久病而带着足不出户的苍白脸色,以及明月映照般昳丽无双的姿容。
沉在沙土之间沾满血迹的面容忽然间被抹去,昔日被簇拥在锦绣辉煌中的尊贵太子穿过了血腥的沙场和重复无数遍的噩梦,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元华睁大了眼睛,他有那么一瞬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是总览星辰的极东之地危楼之上,还是早已覆灭的邵魏王朝的深深宫阙中?
肩头披着深紫色长袍的男人望着他,眉眼里都是疏离的冷淡。
元华笑了起来。
冷淡……他太熟悉这种冷淡了,带着矜贵和傲慢,独属于那位太子殿下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但是——
不应该在这里。
天衡星君尚未说什么,兀自笑起来的鬼蜮少君周身鬼气骤然再度暴涨,万千厉鬼口中发出凄厉长啸,红衣的恶鬼十指化作尖利带毒的鬼爪,森森鬼目中都是恨极了的杀意,这杀意比方才与荼兆对敌时更加浓重,顷刻间便冰冻了脚下数十寸暖玉,鬼爪向着榻上男人的心口狠狠捅去!
作者有话要说:荼兆【耿直】:我在想你和那个邵天衡长得一模一样诶。
微笑的巫主:???
元华:???【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