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声翻了十来分钟才终于把该找的东西找全,抱着身睡衣和一怀洗漱用品朝卫生间走。
张沉瞧瞧他的背影,下意识皱了皱眉——走路吊儿郎当,脖子后面一条细长而突兀的骨头,上面盘着些莫名其妙的纹身图案,有画有字,又是英文又是小狗。这让他想起钢厂对面的老桥,经常有些脑子不大对劲的艺术家拎着油漆桶在桥面上乱画一通,青红交加,狗屁不似,画出来也是这种效果。
程声丝毫不知道后面那人怎么琢磨他,乐呵呵抱着睡衣和洗漱用品在卫生间落了脚。
老楼本没有浴室,大家都趁周末一窝蜂涌向大澡堂,但李奶奶年纪大了,一个老人家总往大澡堂跑容易出事,这才给家里装了个淋浴头。
程声站在淋浴头下开了水,一闭眼就是刚刚张沉抬头时无意间看他的那一眼,明明那么平平无的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脑子里扎了根,在他洗澡的十来分钟里闪现了几十次。
程声不知道这种情绪来自哪里,他只是很想和这个男孩做朋友。他从来没见过不调皮捣蛋的男孩,以前他们院里的小孩总一起爬树、逃课去游泳、偷钻烟囱,满世界糟蹋一圈再挨个被领回去挨打。可张沉似乎没有这种童年,好像生出来就是个没什么表情的大人一样。
他不知道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状态,好像和他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里。这种割裂的体验让程声心悸,他从没交过大院圈子外的朋友,更没和这样打零工的人玩在一起过,但他总有股没由来的自信感,觉得自己和这小子大有缘分。
程声湿淋淋地从浴室走出来,身上松松地套着刚刚张沉递给他那件睡衣,脑袋上搭着条白毛巾,一只手拢着头发轻轻甩。
他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发现张沉还没睡,正抱着本高中英文课本看,嘴巴小幅度一张一合却没发出声音,看样子是默记。
张沉身上刚刚还在的白t恤已经没了,只穿着件黑色的背心,领口松垮,露出截锁骨和大片胸口,他一只胳膊撑着脑袋,一只胳膊搭在床上,手指跟着背东西的节奏一下下轻敲床板。
程声站在门口盯了他大半天,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慢吞吞挪进屋,坐到床边,仔细瞧了瞧张沉的书,主动朝他搭话:“高中英语书?你高中生啊?”
旁边的人感觉到自己周围来了个热气腾腾的活物,“嗯”了一声,也没抬头。
程声没点儿眼力见,见人家背得认真也忍不住想叨扰的心,又絮絮叨叨开口了:“你这样背不行的,背几遍过两天就忘了,我教你正儿八经的学习方法,我高考那会儿差点就拿了状元,真的,就差一丁点,要不是我作文写崩了根本就没那个状元什么事。”
张沉把书放下了,抬起头看向他,“睡觉吗?我去关灯。”
程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长篇大论全被哽在喉咙,他不甘心地停了嘴,只说了一句“那就睡觉吧”便蹬开拖鞋上了床,挨着床边爬进靠里的位置,过程中还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磕在对面窗台上。
这一摔动静不小,原本走去关灯的张沉都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今天太热了,差点中暑,现在有点晕。”
啪地一声,张沉把灯关上,只是“嗯”了一声,就当做对他刚刚那句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