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卞月琼的攻势,秦驳一开始的气势逐渐瓦解:“我……”
秦狰见状适时替秦驳挂了这通电话。
秦驳深深吸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哥,我刚刚没控制好情绪,我再重新问问她。”
“不用问她了。”秦狰拦下秦驳,“她说的没错,这件事不该问她。”
那场车祸中秦驳秦狰的行车记录仪,车祸路段所拍下的监控视频,所有视频资料都已经被删除很久了,秦驳和秦狰两个当事人都没看过,但是他们的父母可是看过的。
正因为他们看过,才默许了卞家删除视频的行为。
甚至连当年交警最后给出的事故鉴定报告,他们也一并封存,永不给那些资料见天日的机会。
秦驳怔忡几秒后,又马上拿起手机给秦母打电话——
“阿驳?”
电话才一接通,秦驳就开门见山道:“妈,我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不要骗我。”
秦母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好,什么事?”
秦驳得了秦母的肯定,才接着问:“那场车祸,到底是我哥撞的我,还是我撞上的大哥?”
手机那端一片沉寂,静得几乎能听见秦母均匀的呼吸,她像是以往那样,用平静地声音说:“是你大哥撞的你。”
短短一句话她说的不假思索,也许是她以为这个谎言说了太多次,就可以变成事实。
而将事实说出来,是不需要任何心理负担的。
第132章
秦驳攥着手机,沉默以对。
秦母也是同样的沉默。
许久之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她有些焦急:“是不是你哥和你说了些什么?”
秦驳都听笑了,只是他笑得很难看:“他都闭嘴五年了,您觉得他还会和我说些什么?”
“是我自己全部记起来了,是我撞的大哥。”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呢?你们知道我很难过吗……”
“阿驳,我、我们没有骗你!”秦母还急切地想要解释。
秦驳嗤嗤地笑着:“我不想再听你们骗我了,你们愿意去帮卞月琼圆了五年的谎,都不愿意对亲生儿子说一句真话,太可笑了。”
“我们也没有帮着卞月琼圆谎。”秦母听见秦驳这样说,赶紧继续辩解,“她和你们的车祸没有关系啊。”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秦驳反问她,“监控视频你们真的看了吗?”
“看了,可就是你不小心撞上的——”
秦母或许是太急了,一时慌不择言,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就算立马噤声,也已经晚了,她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只能无力道:“可阿狰他……他最后也没什么事呀。”
“他最后没什么事?”
秦驳直接挂了电话,不想和秦母再说半句话,只是垂着头坐在沙发的扶手上,脸色苍白,看上去很疲惫。
“没必要和他们争辩。”最后反倒是秦狰在站在秦驳身边,安慰他说,“再怎么说她也你和我的母亲,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对我们都很好。”
“都很好?”秦驳扯着唇角,低头看着自己被裤管遮掩住的义肢,“好到连她也觉得我是会因为卞月琼才故意撞上你?”
秦狰没有说话。
秦驳又问他:“大哥,本来你和我是不会弄到今天这样地步的,这一切都因为当初我喜欢上了卞月琼,你会怪我吗?”
“不会。”秦狰则语气坚定地说,“阿驳,你只是一时走了岔路,卞月琼那边的事我会去解决,你还很年轻,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该为了卞月琼就停滞不前。”
秦驳摇着头,秦狰刚才劝他不要和秦母吵架,不要怨恨母亲时,秦驳本以为秦狰会说“你如果要恨,也应该恨卞月琼”,可秦狰却什么都没说,秦狰以前不是没有和他说过卞月琼这个人的不足之处,但是却不会反复提及,怕说多了叫他厌烦,秦狰身为大哥,身为长子的气度他都有。
反观卞月琼,车祸发生后她也来看过几次他,可她每次过来都要和他强调是秦狰撞了他,才使得他失去双腿,变成一个残疾人。
这样的说辞他听多了就烦了,所以他才会和卞月琼分手。
卞月琼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失去双腿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没有双腿根本就不算什么,反正他从来也没有得到自由过。
秦狰话说对了一半——他还年轻,所以当初他才会不懂事的和卞月琼在一起。
从这点来看,秦父秦母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秦狰就是他们所想要的,一个独立坚毅,严谨优秀,又富有怜悯心,会关心亲人的好儿子。
但他们却不是合格的父母,所以在他们眼里,秦狰怎样都做不好,就连他这个不懂事的弟弟犯的错,也都要这个不够好的大哥来承担。
而秦狰说错的话,则是他的人生还很长。
他的人生不长了,他未来的路,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了。
“阿驳?”
察觉到秦驳似乎不太对劲,秦狰皱眉叫了他一声,却没得到秦驳的任何回应。
而这时柳寻笙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未等他走上前,柳寻笙就看到有几滴红色的液体落到了秦驳面前的地板上:“秦先生……阿驳他好像在流血?”
秦驳被救护车拉到了医院,而进去以后,他就没能再出来了——原发性脑瘤晚期,且已经没有了任何手术必要,这是医生给的建议。
听说秦驳进了医院后,林叔也很快就从秦宅赶到了岺城。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昏睡不醒的秦驳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狰一看也就明白了,他问林叔:“多久了?”
“其实发现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医生也说,这病小少爷也才得了一年,但是恶化的速度快,发现时就已经是晚期了。”说到这里,林叔停顿了下话音,“而且小少爷他自己可能也……不想治,所以以前就算有不舒服的症状他也不说,直到被我发现。”
秦狰理解这种感觉,他病情最严重的的时候,也是很累,不愿意自杀,感觉自己得个什么不治之症,就此死去也不错。
“所以我回去时,你才让我带秦驳出来?”
林叔点点头:“医生说他时间不多了,我想,小少爷他应该也想再见见你和柳少爷。”
“爸妈他们知道吗?”
“小少爷没让说。”
“我知道了。”秦狰深深吸了一口气,色淡漠,看不出难过或是其他什么情绪,他对林叔说,“你在这陪他一会吧。”
柳寻笙就在病房外,他没有进去,正仔细阅读墙上贴着的医疗普及宣传知识,见秦狰出来,他就急急上去问:“秦先生。阿驳他怎么了?”
“脑癌晚期。”秦狰也没瞒着柳寻笙,直白道,“医生说没必要手术了。”
柳寻笙睁大双眼,愕然道:“……那阿驳他岂不是?”
秦狰轻轻点头,算是肯定了柳寻笙的话。
柳寻笙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蹙眉说:“我……我可以——”
“不用。”秦狰却打断他的话,“以前我希望他也能彻底摆脱黑暗的过往,坚持下去,可遇见你以后我却感觉没有必要了,让他早点解脱或许才是件好事。”
秦狰说这些话时语调没有任何起伏,看得出他是真的不难过,柳寻笙刚抬起头和他对视,就听见秦狰问他:“笙笙,你曾经告诉过我,人会有来世的对吗?”
柳寻笙应道:“对。”
“那就行了,阿驳他下一辈子会过的很好。”秦狰弯唇笑了起来,“所以这辈子的苦难和折磨,没必要再忍受下去了,如果他不能获得快乐,那就让他早点得到他最想要的自由吧。”
“这也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
秦驳在入院两天后才醒来,他醒来后看见林叔、秦狰等人都站在自己病床边旁,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瞒不下去了。
起先他还有些紧张,一直偷偷打量秦狰的脸色,可能是担心秦狰知道这件事后会难过或是强撑着笑,还会说他为什么不治病,要一直拖着放弃所有治疗。不过等秦驳观察了几天却发现秦狰并没有这个意思后他就高兴了,在沈听弦也来看望他时还约了柳寻笙林叔四个人一起打麻将,没给秦狰玩的机会——理由是他肯定会故意给柳寻笙放水。
但几天后,柳寻笙有天来看望秦驳时,却发现他好像在偷偷给卞月琼发消息。柳寻笙没看到具体内容是什么,就只看到了一个收信人的名字。
这毕竟是秦驳的隐私,自己只是意外看到的,还没等柳寻笙思考好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给秦狰时,秦驳干脆直接把卞月琼给约到医院来了。
那天秦驳一大早起床后就没闲着,一直在病房里忙活着,但没人知道他在忙活些什么,等卞月琼出现在医院时,柳寻笙才算明白。
可他们几个人按理来说现在已经是势如水火,卞月琼来医院就等于踏进火坑,在这种情况下卞月琼还能过来,柳寻笙也不懂秦驳是用了什么方法,又或者是卞月琼纯粹只是想来看秦驳是如何病重落魄的。
而柳寻笙没和秦狰说这件事,所以当卞月琼出现在病房时,秦狰眼底一瞬的愕然和卞月琼脸上的惊愕如出一辙。
秦驳没去管这一屋子人的尴尬,在是满面笑容指着自己床旁边的沙发对卞月琼说:“琼姐姐,你来了啊,过来这边坐吧。”
卞月琼扯了个很难看的笑容,坐下后对秦驳说:“阿驳,你哥哥和嫂子都在啊。”
“是啊。”秦驳下了床亲自去给卞月琼倒水,他手上有着各种针孔——不是治疗用的,是打止痛剂抵抗晚期癌痛时留下的。
卞月琼看到了他手上的针孔,立马就起身,柔声道:“你看你身体这样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
“琼姐姐你还是这样温柔。”秦驳望着卞月琼,在她笑起时忽然道,“不过我哥现在也结婚了,你对他就别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卞月琼脸上的笑容随即就僵住了。
秦驳又补充道:“对我嫂子也不要有,更不要死缠烂打。”
“阿驳你真爱开玩笑。”卞月琼笑不出来了,追她的人那么多,她对秦狰和柳寻笙充其量是有过兴趣而已,连喜欢都谈不上,怎么可能会去死缠烂打?
“我没有开玩笑啊。”秦驳却仍是满脸认真地说:“我和我哥那场车祸的监控视频是没有了,不过当年我们两个订婚时的录像还是在着的。”
“当时秦家来了那么多客人,你却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我带了一顶大绿帽,琼姐姐,不愧是你,也只有你能干得出这种事了。”
秦驳一边说着,一边还从枕头底下真的掏出一顶绿帽子给自己戴上。
这一幕叫秦狰看得都万分错愕,不禁开口:“秦驳你——”
“大哥你先别说话。”秦驳摆手示意秦狰安静,坐回自己病床上,“你的病已经好了,现在就只有我和琼姐姐有病,这是我们病人之间的对话,你和柳老师两个正常人就别插嘴了。”
第133章
秦驳骂人的功夫一向很厉害,卞月琼以前就见识过了。
他有双相情感障碍,是情绪起伏较大的发作起来完全无法控制自己1型,抑郁期会自残,躁郁期不自残了,就开始残害身边的人。和他相比,秦狰是相较于理性一些,能够控制自己2型。
所以要和秦驳这种人在一起,需要很强大的心理素质。
她心理素质很好,只是她从来就没有过要和秦驳在一起的念头——越是这样桀骜难以驾驭的人,她反而更有驯服的欲望。
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经熟稔也知道怎么如何控制秦驳。
卞月琼端详了会秦驳的情,确认他没有处于发病期,能够听进旁人的话后就走到了他身边,继而半蹲下伏在秦驳膝头:“阿驳,你怎么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我和你道歉,你不要这样凶我好不好?我会很难过的。”
“别道歉了,我都要死了。”秦驳抬手拍拍她的脑袋,“我死了你就不会难过了。”
卞月琼继续笑:“你在说什么啊?”
“行了吧,他们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吗?”秦驳懒得再和她好好说话,努了努下巴指着站在旁边一头雾水的柳寻笙和秦狰,“咱们以前的那些聊天记录,你想给他们看吗?”
“要不是我用这些东西威胁你,你会过来看我吗?”
卞月琼还是伏在他的膝头没有起来。
“你现在怎么总是这样小心呢?”秦驳轻轻去摸她的头发,让她看向自己的双眼,“这里没有监控,没有录音,我没法再搞这些东西威胁你了。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你,就算我骗你,你也能分辨得出来对吗?”
这倒是真的。
秦驳在她面前是没有办法说谎的,就算在说谎她也能一眼就看出了,因为她训练的好。
“你也应该知道,我没几天可以活了。”秦驳也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病房,“在我死之前,我会把当初我们在一起时的所有聊天记录都清空,那些视频、录音的资料也都会删除。”
但是这一切是有代价的。
卞月琼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秦驳,等着他说她要付出的代价。
果不其然,下一刻秦驳就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只要告诉我,当初那场车祸,是不是你用车内的镜子故意折射光线闪我的眼睛,才导致我撞上了我哥的车。”
“怎么会是——”
卞月琼笑着刚要否认,秦驳就打断她的话:“你其实都不用回答我是不是,我都问出这种问题了,你以为我还没记起来吗?”
“你真的都记起来了吗?”卞月琼余光瞥了眼秦狰,大概是在怀疑这件事有可能是秦狰告诉他的,“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秦驳道:“我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
卞月琼偏着头,仍是一副无辜的态:“我没做过的事我为什么要承认?”
“好,那这些事总是你做过的吧?”秦驳没了耐性,拿出自己的手机,“我现在就把它们全都发到网上去。”
这回卞月琼坐不住了,她扑上去拦住秦驳:“你不是说你都要删了吗?”
“那是建立在你亲口告诉我事实真相的情况下。”
“我都说了啊,不关我的事。”
“你在骗我。”秦驳盯着她的眼睛,也冷笑,“那场车祸以后我的人生就毁了,你了解我性格的,反正我的病治不好了,我就要死了,我拼什么还要让你好好地活下去?”
“秦驳,你有病?”正因为卞月琼了解秦驳,所以现在她看着秦驳的情,就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于是卞月琼终于失了冷静,她恨恨地看着秦狰和秦驳,冷笑着问他:“卞秦两家五年前就和解了,就你们俩大傻子揪着不放,你们有病吗?”
秦狰也笑了,可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是攥紧的:“那这五年里,你难道就不自责吗?”
“我有什么好自责的?”卞月琼从地上站起,笑着说,“我不该问你们有没有病的,你们就是有病,车祸那件事怎么就怪我了?有病需要吃利培酮控制情绪的人又不是我。”
卞月琼虽然没有正面承认,但这句话也几乎算是变相承认了,因为他们都没有提到秦驳畏光的事,卞月琼自己就说了——她是知道秦驳畏光的毛病的,也知道这个毛病是秦驳药物的副作用,甚至连药名都能说出来。
“而且你们怪我有意思吗?”
“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你们父母他们自责不自责?”卞月琼大笑着走到秦狰面前,即便到了此刻,她的面容依旧柔美,就算是大笑也不显狰狞,好像她戴着一副表情面具,“秦狰我告诉你,监控视频你爹妈也是看了的,正因为他们看了,他们才竭力恳求我帮忙圆谎,帮着他们告诉秦驳是你撞了他。”
“秦驳,你不是老嫌我提这件事惹你烦吗?你以为我想吗?”卞月琼说完秦狰又转身看向秦驳,“是你父母求着我说的,他们叫我一定要让你相信,是秦狰撞的你。我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我太善良了,我选择帮了你们父母,到头来你们还要怪我。”
“真是可笑啊。”卞月琼蹙着眉轻轻摇头,感慨道,“要不是那时我打了救护车的电话,你以为你们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和我说话吗?你们说是我搬动后车镜闪了秦驳的眼睛才导致车祸发生,你们有证据吗?监控视频呢?拿出来看看啊!”
说完卞月琼又笑了起来:“哦,我忘了,那些监控视频都已经被删了,没有了。”
“是谁删的呢?”
“是疼爱你们的好父母删的。”
“我以为我爸妈已经够疼爱我的了,没想到和你们的父母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及啊。”
卞月琼在病房内慢慢踱步,她的手机在放沙发上的包里响着,只不过她暂时没空接听,而她忙于说的这些话却是字字诛心,别说是难以控制自己情绪的秦驳和秦狰,就连柳寻笙听了都想打人。
结果屋内还没有一人有所反应,秦驳病房的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来人是秦母。
她脸上一贯平静恬然的表情没了,高雅端庄的态也全无,双目赤红泪流满脸地冲进了扇了卞月琼一巴掌:“你这个疯子!你在说什么?!”
秦母扇的很用力,养尊处优的生活也使得她指甲留的很长,一把过后卞月琼被扇的连连倒退,脸上也留下了三道红痕。
“秦伯母,你也在啊?”卞月琼抚着自己被扇痛的脸颊,情也开始变得阴鸷,“真是好久不见,你两个儿子正往我身上泼脏水呢,既然你也在,那大家就把事情都好好说开吧。不然你凭什么打我呢?我说那些视频你们删的说错了吗?”
秦母喃喃道:“可是……是你说,为了不让秦狰查出真相,那些视频必须要删除。”
“是啊,如果不是删了的话,你们以为能瞒秦狰瞒那么久吗?”卞月琼反问她,“视频中是秦驳撞的秦狰,你自己也看到了。是你才看了几秒,仅仅看了那个片段就不忍心地避开眼睛,催促着我们赶紧删了视频不是吗?”
“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你也知道你那两个儿子有病啊?”卞月琼步步紧逼,“知道他们性格冷淡,易躁易怒,难以拥有正常人的情感吗?”
面对卞月琼的逼问,秦母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卞月琼说的实话——秦狰和秦驳都不相信他们会做出撞向兄弟的事,哪怕是在盛怒之下。
但是她和秦父都信了,他们深信不疑秦驳这辈子都很难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他发病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想要撞死秦狰同归于尽才导致自己车祸没了双腿。
然而秦驳本来就病的比秦狰严重,如果当时让他知道是他撞了秦狰,那他可能会受不了这个打击而自杀,秦驳如果自杀死了,秦狰的病情加重的话,他又能够坚持活多久呢?
倒不如撒个小谎,让秦驳活着,哪怕是带着对秦狰的恨意;这样秦狰也会好好的活着,他会活着继续发展秦氏产业,一辈子照顾没有双腿已然残废的秦驳,以此来补偿他所“亏欠”的弟弟。
这样不好吗?
秦氏不会因为一场车祸而有任何改变,她也只是想要两个儿子都活着,这也做错了吗?
所以她也咬咬牙,颊畔带泪笑道:“我没错,明明是你的错。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活下去,你懂什么?”
她刚刚在门外时都听见了,秦母指着卞月琼痛斥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故意用后车镜闪了阿驳的眼睛,才会让他不小心撞上秦狰的。”
“秦伯母,我说了,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要乱说。”
卞月琼依旧高昂着她的下巴,仿佛立于不败之地一般。
秦母似乎恼羞成怒,又要上去揪打卞月琼,秦驳看着这一幕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重新躺回床上:“你们要吵架要打架出去打吧,我头很疼,让我休息一下吧。”
秦母听见秦驳的话,又想起自己今天来这里的原因——她才知道秦驳得了脑瘤,没多少时间了。
那可是她的儿子,是她最爱的儿子啊!现在却要死了。
秦母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卞月琼,于是便更不肯放过她了。
从这点来看,她其实和卞月琼还是很像了,都是同样的不肯反思自己,永远要从别人身上寻找错误,责怪旁人。
第134章
两个女人在室内撕打着,把病房弄得翻天覆地。
她们两人平时比谁都要端正体面,此刻却丑态毕露。
最后还是医生和护士看不下去进来拉住她们:“两位女士,这里是病房,请给秦先生一点休息空间好吗?你们有什么争执可以出去商量。”
随着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秦狰和秦驳才发现他们的父亲秦父其实也在病房外,他大概是和秦母一起来的,只是始终没有进入病房,对上秦狰和秦驳的目光后,他也只是不知如何应对的挪开目光。
这还是柳寻笙第一次见秦父秦母,结果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让她们在这打也挺好的。”而病房里卞月琼和秦母才刚被分开,秦驳就在一旁拍手笑道,“卞月琼还没拍过武打戏对吧?真希望有导演看到她这么能打后会请她去拍剧,连替身都不用了,她可以亲自上。”
这句话有些莫名,但卞月琼并没有太过在意,她整理了下自己乱掉衣服,重新开口,发号施令一般道:“秦驳,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删了那些东西。”
秦驳没有半分退让:“你说实话,我就删除。”
“实话,你真的想听什么实话?”卞月琼怒极反笑,走近秦驳靠近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们俩兄弟都是一样的恶心,一个同性恋,一个残废,你别忘了是你害我也患上抑郁症的,我的人生被你毁了,所以我希望你赶紧死掉,这就是你想听的实话。”
秦驳很偏执,占有欲太强,所以她总是对秦驳若即若离,故意露出很多蛛丝马迹让秦驳以为她要离开他,结果她却没想到秦驳居然会把她以前说过的一些很难听的话录音下来,防止她真的和他分手。
不过这哪里困得住她?
卞月琼将计就计,指责秦驳经质,偷拍监控她的生活,使得她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和抑郁症——即使她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些病。
但卞月琼能成为实力派女演员,她演技没的说,骗一个秦驳还不容易吗?
秦驳信了,并因此一直愧疚于卞月琼,总觉得是因为自己才使得卞月琼从一个正常人,也变成了像他这样精病人,所以后来只要卞月琼也提自己有病,秦驳对她就会百依百顺,不敢忤逆她,生怕卞月琼也自残自杀。
而这一切放现在来看,不过都是卞月琼精控制秦驳的手段而已。
“至于车祸——”卞月琼直起身体,“我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秦驳轻轻点头:“那是犯罪违法的事,你不承认那也情有可原。”
“实话都和你说了,你赶紧……”卞月琼刚要再催促一边秦驳快点把以前的录音删掉时,她却因为站在秦驳身边的缘故,得以看到秦驳衣领内部夹着的一个类似耳麦的东西。
卞月琼愣了愣,问他:“你在录音?”
“我没录音。”秦驳头也不抬地回她道。
“那这是什么?”卞月琼把那个类似耳麦的东西从他领口里扯出来,“你还想骗我?你居然骗我?”
“我没骗你。”秦驳对着她笑了一下,“我没在录音,这间病房里也没有监控,我只不过是在直播。”
卞月琼也笑了,就好像她听到了一个笑话:“你在直播?”
“是的。”秦驳反问她,“有问题吗?”
“而且我马上就要死了,琼姐姐,希望你在我的死能够满足你的心愿,也希望你在我死后能够去看看医生,治好你的病,但是千万别吃和我一样的药,不然你就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残废。”
卞月琼趔趄地后退几步,她放在沙发上包包里的手机又响了,她怔忡地过去拿起手机,才发现经纪人给她打了十几通电话,微信也快被消息挤爆了——全都是在提醒她,叫她赶紧闭嘴别说了,离开秦驳的病房。
秦驳在搞直播,他都不用放什么录音或者视频,从她进入病房的那一刻起,直播就开始了。
她希望秦驳赶紧死去的那句话,也因为她的刻意靠近,被秦驳领口处的耳麦放大,能让所有人都听见。
因此事到如今有没有证据都没用了,道德谴责会先是惩罚她而落下的第一把刀,如果后来还真被他们找回了证据,那么法律也不会迟到。
“回去吧琼姐姐,我们以后再也不会见了。”秦驳把自己腿上的义肢解下,然后安静地躺上床拉好被子,用手机关闭直播摄像头。
“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很开心,希望你也是。”
卞月琼走了以后,秦驳就像了却了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再无任何遗憾,病情开始急剧恶化。
秦父和秦母想留在的岺城陪他过完最后的这段日子,就暂时没回秦家老宅去,而秦驳的病能瞒到今天多亏了林叔,秦父和秦母倒也没有过分地责怪他。
确切来说,其实是已经顾不上别的事了。
秦母每天以泪洗面,哭得几近晕厥过去,但在进入秦驳的病房前还是会把脸上的泪擦净,担心秦驳看到了心情不好。为人父母就是这样,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孩子先死去?哪怕孩子什么都不做,只要能够陪在他们身边,对他们来说或许就是最大的慰藉。
秦狰从没见过她这样伤心,所以在目送秦母进入病房后,他总是会沉默地站上一会儿。
柳寻笙见他像是有心事,就问他:“秦先生,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秦狰话音稍作停顿,最后还是告诉了柳寻笙,“如果是我快要死了,他们会不会也这样伤心。”
在看到柳寻笙怔忡的模样了,他又走上前轻轻抱住柳寻笙,防止柳寻笙胡思乱想。
而他们拥在一起的情景,却被刚好从病房里出来的秦父秦母看到,他们倒也没说秦狰和柳寻笙什么,只是一言不发地与他们擦肩而过,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柳寻笙还担心他们毕竟是秦狰的父母,结果却被这样漠视,秦狰会心情不好,谁知秦狰像个没事人似的牵着他就进秦驳的病房了。
病房中,秦驳的眼眶也有些红,看得出他应该也是伤心过的,毕竟秦父秦母对待他比对待秦狰好太多,以至于想让秦驳像秦狰那样完全淡漠,漠视秦母的恸哭都做不到。
柳寻笙把手里拎着的一袋橘子放到他病床旁的柜子上,和他说:“阿驳,这是我刚买的小橘子,很甜,你可以尝一个看看。”
“好啊。”秦驳闻言伸手拿了一个橘子慢慢剥。
他现在瘦得厉害,病骨支离,连剥个橘子都很费劲,但秦驳不要别人帮忙,等到将第一瓣橘子肉放进口中时,他才开口,语气轻松道:“我感觉这段日子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可能再过几天我就完全醒不过来了。”
秦狰听了他话扯唇笑了下,问他:“那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还想再看看嫂子的鸟。”秦驳也还有闲心雅致和秦狰开玩笑,直到秦狰眉梢高挑时他才不疾不徐补充道,“就那只叫阿松的。之前不都是我一直在喂它吗?肥得出,来医院后再也没见过它了,不知道它有没有饿瘦。”
柳寻笙赶紧道:“那我回家去把它带过来。”
“不用了。”秦驳摇摇头,分别给秦狰和柳寻笙一人剥了一个小橘子,“搬来搬去的挺麻烦,祝我来世做一只自由的鸟就行,或许到了那个时候我和它还能再见见。”
等秦狰和柳寻笙结束探病后,秦驳半坐着靠在枕头上,拿出手机搜了下卞月琼的现在情况。
那天他搞的网络直播可以说是把整个微博都炸了,更别提他还在背后买了水军推波助澜,秦驳也相信那些讨厌卞月琼的人同样会在背后出力,因此这段时间卞月琼在网上都被喷惨了,所有代言、电影、商业活动全部被停,秦驳就不信这次卞月琼还能再次翻身——任凭她有通天的本事也不能。
但是秦驳被她搞怕了,所以秦驳想了想,又录了一段视频放到自己的微博上。
视频中,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与卞月琼有关的资料都删除了,反正一些聊天记录他之前该爆的都爆过了,而剩下的,他都选择删除。
因为有些时候,未知的秘性反而更会让人有浓郁的好心。
“这些是卞月琼和我的所有聊天、通话记录,我今天在这里全部都删了。视频里没什么的,不过是一些她骂我的话,只是骂的很难听,以前的我很傻逼,我那时留下这些证据,不是想着有一天能够让卞月琼身败名裂,而是我希望能用这些东西,将她挽留在我的身边。”
“但是我们毕竟真的在一起过,还差点就结婚了,所以我不会曝光。”秦驳直直地望着镜头,他没有加任何美颜,人们也能更清晰地看到他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就像具干尸一般的骇人病容,“我大概就要死了,她可以不和我道歉,但我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和我哥哥道歉,她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生。”
视频录制结束后,秦驳就直接发到微博上去了。
——这段视频,应该能够成为压垮卞月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不需要秦狰或是任何人来替他做这件事,他自己就能做好。
卞月琼这辈子最在乎的是脸面,最享受的就是被很多人追捧的感觉,比起钱,她更在乎这些。而现在,这些东西她都失去了,秦驳要叫卞月琼也尝尝看,人生被毁的感觉。
第135章
在放下手机的前一刻,秦驳想了想,还是重新拿去给秦父秦母分别发了一条简讯——【妈妈,爸爸,我很爱你们,你们以后要过得好好的,要多疼爱哥哥一点,你们都是我的亲人,我永远爱你们。】
发完短信后,秦驳调整姿势静静躺下,仔细回忆了下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遗憾了。
他三十分钟前才打了镇痛泵,现在身体仅有轻微的疼痛,这点疼痛对于被疾病折磨了那么久的他来说不足为提,甚至还有些飘然的轻松。
原来死亡对他来说是这样的平静、安宁,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
只可惜马上就入秋了呀。
秦驳转头看向窗外,外头的枫树叶已经开始渐渐变得殷红,仿佛热烈的火焰,他先前本来还打算和秦狰还有柳寻笙再过一次中秋,现在来看,他好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
秦驳还在欣赏外头的枫叶,几分钟后却发现有一只鸟儿扇着翅膀落在窗台上,它垫着脚尖跳动跃入室内,最后在他的枕头上停下。
那鸟头顶有一簇金黄色的羽毛,秦驳喜欢鸟,所以他知道这种鸟叫做戴菊,只是他望着那双黑曜石般的圆鸟瞳,开口却唤它:“……阿松?”
不知道为什么,秦驳觉得这只鸟就是柳寻笙养的那只鸟,叫做阿松的那只。
可阿松不是银喉山雀吗?
不过这个时候的秦驳已经无暇去管那么多了,他轻轻笑着看向戴菊,问它:“阿松,你怎么比以前更胖了?”
戴菊叽叽叫了两声,上前用鸟喙轻轻蹭了蹭秦驳的脸。
在那一刻,秦驳感觉身体的一切病痛、所有的疲惫乏力都在消失,他轻轻地如同飞了起来,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鸟,轻轻闪动翅膀就可以飞出窗外,朝着他渴求了那么多年的天空飞去。
等那只戴菊真的离开病房后,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颤了颤,眼瞳在那一刻变得像是深渊般黑沉,但嘴角却噙着笑,代替原本住在这具身体里的少年,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最后陷入长眠。
秦驳真的死了。
在他发完最后一条微博后。
这带给任何一个网友的观感都是震撼的,即使不少人都围观过他和卞月琼对峙的那场直播,但那时他在镜头中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这道生命之光,最后却熄灭了,至死都无法从卞月琼口中得到一句他想要的答案。
而临死前,卞月琼还在责怪秦驳毁了她的人生,亲口对他说“希望你快点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