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有点难以启齿，倒是村长媳妇儿端了杯热水给导演几人递上，干瘦黝黑的脸上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大端山靠近川沪省，一般那边儿地震的时候，这边总会有余震，房子摇一摇伤不了人，习惯就好了。”

“莽子家的是新房，他二叔家扬子的也是新垒的房子，不怕震，几位贵客住进他俩家里错不了！”

导演面皮一阵抽动，说实话这时候他真想掉头就走，以前都说川沪省容易地震，可没想到不在川沪省境内的大端山也能受到余震，并且由于这个地方通讯不便，如非往年都有来收枣子的客商，几乎是与世隔绝，所以极少人知道大端村，也自然没有相应的余震报道。

实在是太过失误。

导演抚了下额头，只觉得脑子里一阵阵发晕，心说外头宣传已经打出去了，临时退缩肯定是不行的，只能期望拍摄期间不会出太大状况。

此时，一人拖着两个行李箱的艺人已经落户莽子家和扬子爹家，这两户是现今村子里相对来说条件比较好的人家，莽子家最好，扬子爹家次之，因此女艺人都住在莽子家，剧组的男性和两个男艺人退而其次进了扬子爹家，受到扬子爹热情欢迎后，黎橙才发现扬子爹家的扬子正是当时站在村口的小孩。

小孩怯怯的揉搓着父亲的一角，小身子锁在父亲身后，大眼睛从客人的身上看来看去，估计是从没见过这么多生人。

“扬子，叫叔叔。”扬子爹拍了下儿子大脑勺，壮汉古铜色的脸上虎目一瞪，对儿子的怯场有点不高兴，来的都是城里人，自家孩子可不能给村里丢面子。

“叔、叔叔。”扬子结结巴巴叫了一圈，有点紧张，咽了口唾沫，眼睛转到黎橙身上，一眨不眨的，脆生生的喊了句：“哥哥。”

惹得剧组里的人哈哈大笑。

“这小孩儿有意思，嘴挺甜！”

导演笑了笑，“可不就是哥哥吗，刚十八岁的高校大学生，人家扬子可没叫错，咱们这些都老喽。”

扬子继续往黎橙右边一看，哆嗦了一下，看见沈攸这个大个儿，对上那双淡漠的眼睛，一时间脑子空白，张了张嘴没发出声来，扬子爹见状跟着看过去，也不禁咽了下唾沫，这人气场也太强了，那双手往身后一背，和周围都格格不入似的。

黎橙招了招手把小孩叫到身边，问了下年龄，才知道小孩已经十二岁了，可看样子身形却只有八岁那么大，一双小手跟包着一层磨砂纸一样，握在手里完全感受不到皮肤的柔软，粗糙的好像八十岁的老太太，黎橙眉头一皱，就算原本他家中也是永安市的贫困户，见过不少为求生存什么活计都干的穷人，却也没想到大山里还有穷成这样的人家。

扬子爹似乎对黎橙的热情更大一些，自从导演说漏嘴黎橙是大的学生后，扬子爹就无时无刻不用一双热切的双眼看着少年，就算是大端衫这种通讯不便的地方，该知道的还是能了解一二的，比如大的大学生，在扬子爹看来，那就是博士一样的人物，如果自家孩子能让这人教上一两个月恐怕一辈子都受用。

于是怀着这种心思，当天晚上扬子就端着洗脚水进来了。

大山里洗澡很方便，煮上一锅热水兑凉水装盆，拿块抹布沾了水往身上搓一遍就算洗完了，可上至导演下至工作人员也没谁肯袒胸露乳的站在院子里用最原始的方法搓一遍澡，篱笆不高不低的啥也遮不住，更何况隔壁还有几个女艺人呢，所以这两天退而其次，洗不了澡，洗脚总行了吧？

可偏偏人家扬子只给黎橙端洗脚水，冒东生瞅瞅一脸尴尬又感动的黎橙，又瞄了眼眼巴巴站在旁边的扬子，不由沉默着摸了下下巴，难不成人长得好连小孩都喜欢？

“哥哥，洗脚。”扬子看黎橙接过盆子放在地上，自己就蹲下来准备帮忙洗脚，旁边的沈攸脸一下子黑下来了。

“……”黎橙红着脸，连忙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哥哥自己洗就好……”他想说以后洗脚水他自己打就好，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了，小孩眼睛像黑曜石一样，拒绝的意思完全不忍心表达出来。

扬子缩回手，全然没了站村口时候那股活泛劲儿，过了一会儿怯生生的问道：“那哥哥还会教扬子读书吗？”

黎橙沉默了一下，笑着揉了揉小孩的脑袋，“当然会。”

扬子家有四间房，加上从村长家搬来的两张床住进六七个人不成问题，黎橙和沈攸一间卧室，是夜，和杜衡通完电话，黎橙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望了眼天上的月亮，拉紧窗户，转身躺在床上，一只胳膊伸过来惩罚性的捏了下他劲瘦的腰肢，“你对他太好了。”

“只是觉得太可惜了，头一次见到那么喜欢学习的孩子。”被戳了下痒肉，黎橙翻了个身，“记得从小到大班级里的同学都是想着法子玩的，就连不少尖子生也不例外，而今天像这样一个喜欢学习的孩子，却没办法得到好的教育，太让人难受了。”

“你想怎么做？”

“来之前我看过大端山的地形，坡地比较多，这边气候不适合种植瓜果，倒是可以种些地瓜，往后交给我的一个合伙人高价收购，长此以往，村民会慢慢富裕起来，这样的目标绝不仅是用捐款能做到的……”

沈攸低下头，用力封住少年的余音。

他似乎一整个晚上都在关注村子里的人。

……

第二天剧组开始工作，对于黎橙这些艺人来说只要做好老师就可以，然而面对这群七八岁到十三四岁不等年纪的孩子，看着课本上的初级运算题，大家都有点沉默。

村子里只有一位四十多岁的阿姨是执教老师，然而这位也不过是在外上了六年学，打工不成摔坏了腿才回来担负起小孩子的学习来，生活的压力让她性子比较冷，上课的时候十分严厉，这些却没能阻挡的了学生的热情，或许许多孩子心里更加明白，只学好知识，将来才能摆脱现在的生活。

刘军丽讲完语文课，眼圈红红的坐在教室不远处的大石上录上课心得，她本身是团队里年纪最大的一个，身边还有个十三岁的男孩，正是调皮的年纪，然而明星的孩子毕竟和普通人家不同，即使因为工作原因无法长时间陪伴在孩子身侧，他也依然有精致的衣服，帅气的小书包，甚至商场里造价不菲的各类玩具，基本上孩子喜欢的，能够用金钱买到的东西，就没什么得不到的。

这样比较一下，大端村的孩子实在太可怜了。

“有些孩子甚至十几年都没有出过村子，他们没有假期，没有旅行，更没有游乐场，他们最大的愿望是学习好，然而这里却连初中以上的课本都没有，就像一个被社会遗忘的村子……”刘军丽深吸了一口气，“我想身为一个妈妈最近这里，受到的冲击是最大的，上课的时候看到那些孩子，就可以想到，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究竟是多么幸福。”

摄像机定格在刘军丽看向课间孩子的一双悲悯的眼睛上。

黎橙没有用课本，摸清楚学生的学习进程，直接拿粉笔在黑板上按照初中复习的进度讲述内容，语言简洁，效果却非常好，度与一群求知欲甚大的孩子，丰富而新的内容比课本上早已看了几百遍的东西要有趣的多。

“……昨天晚上扬子小心翼翼的问我，哥哥会教我读书吗，我就想如果大多数学生都有这样的上进心，很多老师也不用总变着花样以求学生对学习产生更大兴趣了，我感到非常羞愧，我比不上扬子，他是真的喜欢学习，后来我才知道不光是样子，甚至还有同村的二三十个孩子也同样对学习怀有这样热烈的喜爱，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所以我希望能帮到他们。”黎橙招了招手，对面跑过来两三个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其中就有扬子。

黎橙问：“扬子，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读书。”

“除了读书呢？”

扬子手指捏着衣角，低了下头，然后大大的抬起来，舔了下干涩的唇，灰黑的脸上一双渴望的眼睛直直的对着镜头，“我想……要一根自动铅笔。”

“我想要……一件粉色的裙子。”小女孩文文脸色通红的绞着手指。

虎头虎脑的苏平张开手心抹了下衣服，突然大声说：“我想要爸爸病好，想要爸爸能站起来。”

小孩一身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衣服，瘦巴巴的小脸对着镜头仰着头大张着嘴巴，瞳孔却黑黝黝的发亮。

、第84章 幸福像花一样

刚过正午，三辆卡车气势磅礴的缓行在坑洼不平的山路上，再往前看更是一辆比较彰显身份的轿车——不过山路难走，车门车窗上也都落上了不少灰扑扑的鸟屎，仿佛是要和这大端山的景色两相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