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哥好!”孙木华顿时两眼发亮,深深鞠了个躬,谄媚的简直让人看不过眼。张修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没停半秒就又转开了视线,打量起房间内的摆设。
魏阳一把拉住想要上前献殷勤的孙宅男:“别费劲了,咱们这小天师可是油盐不进,上去闹小心人家削你。”
“阳哥,阳哥,这位张天师是不是真像我爹说的那么厉害?!我擦,看看人家那气场,酷炫啊!会画符引雷吗?桃木剑怎么没带在身上?咱们要不要去买身道袍,还有朱砂、糯米、黑驴蹄子之类的装备……”孙木华显然陷入了某种妄想状态,跟个脑残粉一样在魏阳耳边叽叽咕咕,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去你的吧,当这是演电影呢?咱们可是环境咨询师,别给我串戏了!”魏阳见惯了这小子的不靠谱,下巴一扬,“小凤姐不在,你去给我们到两杯茶,还有以前听说过但是没敢干的单子和素材都拿来,店里总不能闲着。”
没了电灯泡晃眼,姜小凤当然扭着腰去医院跟老棍厮混了,店里只剩孙宅男打下手,魏阳使唤起来自然毫不客气。虽然换了新男,但是老男的话依旧是金科律令,孙木华也不反抗,可怜巴巴的又多看了张修齐几眼,才一路小跑去祸祸他爹的好茶叶了。
这二货,魏阳轻笑了一声,扭头看向身边的大冰块:“怎么样,店里的风水布置如何?”
作为大小棍的老巢,界水斋当然是经过精心布置的,财位上的落地金蟾,堂上的梅花转运瓶和煞位的泰山石镇风水鱼盆,一样样摆设都安排的精巧别致,自然天成,让人不至于一眼就看出这里摆了不少法器,又不至于空空如也,连个彩招子都不立,简单来说,若是客人多少有点风水概念,那么这个会客室称得上处处都有玄机,件件都能扯出名堂,把显山不露水表现的淋漓尽致。
对于这间屋子的摆设魏阳还是非常满意的,不过是随口一问,没话找话。可是张修齐却答了,还答得非常认真:“没用。”
魏阳:“……”
就算你小子知道点真东西也不用这么给人拆台吧……无奈的叹了口气,魏阳又换了个问法:“那怎么才能有用?你会布风水局吗?”
张修齐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半点动作的意思,魏阳不由好的追问了一句:“怎么?改风水不太好弄,需要什么法器吗?也不用太麻烦,只个准确的财位就行了。”
财位顾名思义,就是给户主招财进宝的方位,一半可以摆放金蟾、鱼缸、位之类的法器,算是风水界最通用的四方之一,只可惜这个财位往往要跟年份、生辰、地理结合,真正能算准的不多,故而风水界人人都会摆财位,但是真正发财的却始终是少数。
张修齐眉毛都没动半根,冷冰冰答道:“折寿,舅舅不让。”
短短六个字,让魏阳瞬间就闭了嘴。这一刻,他倒没觉得对方是在用什么托辞,而是想起了爷爷曾经说过的话,这世界上也许真有能夺天地之灵秀、改凡俗之命运的风水大师,但是这等人物绝不可能轻易出手,任何帮人改命改运的事情都牵扯甚大,轻者减寿,重者暴毙,而那些外间传得乎其的东西,比如明朝的天寿山、清朝的东西陵,终究都是有大缺陷的,就算能保住一时半刻,也逃不脱被人发丘掘坟的命运。如同始皇陵、唐乾陵那样的存在,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因而在古代,肯替人布置风水局的并不很多,更多鼎鼎大名,比如郭璞、杨筠松之流大师,还是以“救助”为主,可以帮人避煞,救人性命,但是帮人一夜富贵、飞黄腾达,却少到可怜,功德是用来攒的,而不是用来败的,若非至亲好友、救命之恩,又何苦折损自己的寿数,为他人作嫁。
然而手握权柄的达官贵人们不肯作罢,愚夫愚妇们更是愿为一些蝇头小利挣个你死我活,为了满足这些人的需求,才有了半腥半尖的风水算卦一脉,一半心理学一半地理学参合着,做不了准却也坏不了事,满足了大众渴求的精寄托。而原先那些除煞秘法,则被“你有大祸临头”这个骗局中最常见的迎门杵代替,真正行家使出来的惊天手段都成了骗子们最好的标榜,让风水本身笼罩上了一层难辨真假的秘面纱。假借古人名讳的风水伪作层出不穷,历代“大师”前仆后继,但是能够真正起到作用的风水局,恐怕不比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概率要高。也正是因为这种显而易见的原因,魏阳才会选择踏入一腥到底的路数,与其去碰那只死耗子,还不如磨尖了爪牙,扑到什么算什么。
只不过在他们这个棍的世界外,显然还有另一套行事法则,就如三僚村六大姓,就如他们推举出来的“过路阴阳”。迹也许会发生,但是它之所以被称之为迹,正是因为发生的概率太低,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的。
摇头笑了笑,魏阳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题,领着张修齐向楼上走去。他的办公室就在老棍隔壁,这时孙木华已经殷勤的倒上了茶水,满屋都是四溢的清香,他一边屁颠屁颠把两人让了进来,一边偷眼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天师大人。
魏阳挑了挑眉:“木头!资料呢?”
孙木华这才反应了过来,干笑着把夹在胳膊下的册子递到魏阳的书桌上:“阳哥,就是这些了,都是悬案级别的,有些传得乎其,也不知是那些工作室自己吹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
孙宅男是见过自家老爹做局的,更别说还有魏阳这个手法高妙的小骗子,常年浸淫在这种环境里,再傻也该知道传言未必是真。但是凡事都有例外,你看鼎鼎大名的龙虎山天师都在眼前了,这玄学的世界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嘛!
“木头!”魏阳好笑的打断了孙木华那过于炙热的窥探,“别傻站着,这几天店里没接到什么客户电话吗?”
孙木华脸上一窘,收回了目光,结结巴巴说道:“还,还是有的,海超公司的梁老板约我爹去看风水,还有王老板和程区长想请饭局,对了阳哥,那个严小姐前两天也打来电话了啊,那凶宅你还要接手吗?”
听到这个魏阳顿时精一震:“当然要接,我这新家可全靠她了!”
“可是那里真死过人啊……”孙宅男的声音里满是犹豫,“还有你说的那什么婴灵,我觉得风险度还是有些的。”
虽然整件事情基本都是魏阳一个人炒热的,但是在他下手之前,朝阳小区里的确是跳楼死了一个人,还是从最最不吉利的13楼跳下来的,之前全无征兆,又选了相当诡异的时间和地点,让人不得不疑,更要命的是那位严小姐也的的确确是打过胎的,若说没有半点问题,就连孙木华本人都是不信的。
魏阳却笑着摆了摆手:“木头你还嫩,正是因为死得是未成形的胎儿,我才敢放心去下套,齐哥,你说胎儿的怨灵能够成煞吗?”
“不能。”张修齐的声音很淡,不算冷若冰霜,但是也没有什么音调或者情绪上的起伏,让第一次听到他开口的孙木华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心底的敬畏感直线上升。
魏阳却笑了:“你看,天师都说不能了。”
这点魏阳的确是知道的,而且知之甚深。只因“胎儿”这个概念,在古典玄学范畴是没有智可言的。胎并非是真正的人,甚至都没有长成真正的人类器官,三魂七魄都不健全。故而在任何法典籍中,都没有针对婴灵的说辞,顶多是修内丹的流派里有在体内孕养婴儿的概念,修成也要婴孩有了智,才算功德圆满。
而且在古代,自然流产率始终居高不下,更不用提那些为了生男孩溺死女婴的地区了,如果真有婴灵,怕是太多人都会折寿。至于那些真正被人豢养的“小鬼”,至少也要是个真正瓜熟落地,超过三岁的幼童,孩子只有到了这个年岁,身体机能才开始健全,有了清晰的智和思维,才会生出怨念和执念,成为一种咒力,在泰国养小鬼不正是这个思路的实证吗,至于后来流行的古曼童,若是真能起作用,怕是泰国乃至整个东南亚都要出大乱子了吧。
故而婴灵之说,归根结底都是脱胎于现代的流产一条龙行业,算是用鬼故事劝人向善的一种,就跟《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或者那些警告人提高警惕的都市传说一样,言鬼即喻人,属于“应许而存”的产物。针对这种善意的“骗局”,魏阳会怕才叫见了鬼呢。
冲有些踯躅的孙木华笑了笑,魏阳安慰道:“这事儿你就别管了,就算真的有鬼,天师不是还在我身边吗?齐哥,这次可是为了咱俩的新家,怕是要劳烦你了。”
可能由于不是正经的提问,张修齐这次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孙木华,又看了看魏阳那张古香古色的仿黄梨花书桌。魏阳顿时一窘,知道他想做什么了,无奈的冲孙宅男挥了挥手:“我和齐哥还有些事要商量,木头你就先去守前台吧,如果再有人找老头子,就说他出远门,肯让我接的我就去看看,不行就等孙叔回来吧。”
眼看还没舔够新男就要被人赶走,孙木华显得特别依依不舍,一步一挪的往外走去,都站在门口了还可怜巴巴的说道:“阳哥,如果你们真去降妖除魔,能带我一个么……”
魏阳直接站起身,走到门边,冲对方微微一笑,碰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这不死心的小子。”关上门,魏阳笑着回过了头,“齐哥,你要是……”
好吧,不用叮嘱了,魏阳无奈的发现张修齐已经从口袋里拿出了装文房的小包,把里面的朱砂黄纸一样一样摆在桌上,霸占了整张大书桌,开始继续他的画符大计。还真是一刻都不肯怠慢,难不成这玩意还真有稳固魂魄的作用?不过想想也是,只画了一天,这冰疙瘩开口的几率就大了不少——虽然还是只对他开口,不搭理别人——如果真到了曾先生所说的“恢复常态”,他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不由想起了第一次相见时的场面,魏阳深深吸了口气,晃了晃脑袋,才把那个杀气毕露、锋锐无比的男人晃出了脑海,眼前这人冷归冷,但是绝对没有半点威胁性,乖的就跟那些久经训练的警犬一样,只有外表不容亲近,内里却听话的要命,跟那人简直是天渊之别。
自嘲的笑了下,魏阳这次倒是没有再看天师画符,而是拿起那叠资料,坐在一旁悠闲的看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乾陵:武则天和丈夫高宗合葬之墓,也是中国唯一的双帝陵,唐十八陵中唯一没有被盗的一座,相传选址之人乃是袁天罡和李淳风,都是赫赫有名的风水星象大家。
迎门杵:也叫头道杵,一种江湖黑话,就是设局之后吸引那些路人留下的法门,或是彩口或是手段,只有信了这个才会继续听下去,直至最后被人榨取了钱财了事。
古曼童:来自于东南亚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法物,也被称为“金童子”或者“佛童子”,用佛法净化过小孩骨灰和一些佛教圣物制作成为孩童的样子,经过僧人或法师加持,使堕胎或意外死去的孩子的鬼魂入住,交与善信供养,可以保家宅平安,和传统的养小鬼还是有些区别的。
嘿嘿,带上外挂才好去作死咩w
、凶宅
再次见到严小姐时,这位光鲜亮丽的“职业”人士已经换了一副行头,简单低调的长袖长裤,清汤寡水的素颜马尾,除了硕大的黑眼圈和过于蜡黄的面孔外,就跟个刚刚出炉的新鲜大学生似得,一点都找不到当初的时髦风韵。变化更快的,则是她的态度。
“魏先生,呜呜~~我已经快不行了呜呜呜……”这次可顾不上什么梨花带雨了,严小姐上来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要不是隔的有些远,估计都要抓住魏阳的袖子不放了,“这段时间我就没睡踏实过,那东西,那东西就是不肯离开呜呜呜!我去庙里求了个佛像,花了不少钱,还让大师开了光,为什么就没用呢呜呜,我这两天打你的电话也没人接,我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被吓跑了吗?魏阳不由莞尔,鱼儿都上钩了他怎么可能跑。不过自己遭遇车祸的事情肯定不能直说,轻轻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很有风度的解释道:“正是为了解决严小姐的事情,我才专门去山里待了几天,请师兄出山。严小姐,别看我师兄年轻,他可是有家学在身的,跟龙虎山很有些干系,也是我们这一辈最杰出的天才。”
说着他扭头冲张修齐说到:“张师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位严小姐,实在是这次遇到的事情太过凶煞,才要劳烦师兄你出马一趟,帮小弟压压阵。”
小棍的介绍可称得上一本正经,张修齐也没搭腔,只是冷着脸看了那女人一眼。一直心不宁的严小姐直到此时才发现魏阳身后还站着个人,而且是位极为英俊的冷面帅哥,她的泪水立刻就收住了。女人都是视觉的动物,若说魏阳这样的斯文精英还比较常见,张小天师这样的冰冷高傲型可称得上万里无一,电视里那些大腕小腕都未必有这个气场,被那副英俊容貌一衬,他身上的冰冷和疏离更是带出了几分超脱凡俗的气质,让人见之难忘。小心肝儿噗通噗通跳个不停,严小姐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嘴唇,后悔刚才哭得那么失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