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吧。”唐元是个半吊子少主,对唐家堡的认知也是少得可怜,不过平常看雷泽陛下提起的时候总是得意的态,应该是个很了不起的地方。“对了,那个木头做的十字架是你弄的吗?”
唐元指了指旁边的木十字架,那个显然是新立上去的,上面还挂了用粗绳串起来的三枚铜币,木十字架下散落着一束洁白的冬花,像是在祭奠着某位人。
南希的表情有点扭曲,像是痛苦,但又说像在想念另一个不出名字的人:“是我弄的。”
唐元小声安慰他道:“是很重要的人吧?我们家乡有个风俗,如果逝去的人带着钱离开,似乎能更好上路。”
“是吗?可是我……只是想把这些铜币还给她。这里以前是卡米尔小姐最喜欢来的地方,她喜欢这片忍冬花,我就在花下给她立了这个木十字架。”南希眯起眼睛,似乎在回想很久以前的事情。“卡米尔小姐是很好的人,她很善良,但是又很残忍。”
唐元停下手头的动作,有些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少年,“残忍?”
南希吁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表情努力放松一些,道:“你应该能看到我脸上的荆棘纹身吧?这是奴隶的象征,纹身代表的是卡米尔小姐的家族。我们是被抓来的奴隶,没有任何权利……你知道我们是如何在寒冷的冬夜有一个安身的地方的吗?”
洁白的忍冬花散落在木十字架前,三枚铜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带着荆棘纹身的少年用跟寒风一样冰冷的声音道:“她救了我,但是……我却恨她。”
那是一个唐元想都未曾敢想过的世界。
并不是只有科尔森才有那样黑暗的过去,这片被白雪覆盖的大陆,远比之前的地方更黑暗更血腥。每年漫长的雪季到来,落雪层层覆盖,也无法遮掩住君主和贵族们日渐腐朽的味道。
南希被当做奴隶抓来,脸上毫不留情的刺上大贵族私人的印记,家人被一个接一个抓走,有的被分到了兽笼,而有的被卖给了其他贵族们取乐。留下来的人日子并不好过,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夜,没有交给看守人三枚铜币,也会被毫不留情的赶出破木屋。疲惫一天,连尊严都要被践踏干净才可以入睡。有些在外面过夜的人,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被冻伤了,或直接被冻死了,还有是被其他奴隶杀死的。
南希的兄长为了保护年幼的弟妹,也去了斗兽笼,将活下去的权力让给他们。兄长在一天早上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即便南希固执的认为兄长还活着,但是也忍不住要在黑夜中暗暗流泪。
无尽的黑暗和血腥,缠绕着南希和他唯一还在身边的姐姐,一丝一毫也没有让他们放松过。
在兄长之后,南希也去了兽笼,他们之中总有一个要去那里。
姐姐缩在他后面,小声的啜泣,每次回来都尽量将食物让给他。南希没有客气,他大口的吃掉姐姐让出的食物,他只有回复体力,才能明天继续跟野兽拼命,他和姐姐才能活下去。而在他一次受伤的时候,姐姐也做了跟哥哥同样的事。
她太弱了,弱到无法去兽笼跟野兽争夺那份食物,在哭着向卡米尔小姐求得这三枚铜币,但是再求,却被小姐尖叫着躲开,原因就是她碰脏了她的小羊皮鞋,甚至还碰掉了一朵花园里她最爱的忍冬花。姐姐被随即赶来的仆人狠狠地抽了一顿鞭子,但是很快卡米尔小姐又命仆人放过了她。
“你走吧,不要来打扰我的花。”那个自诩为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贵族小姐是这么说的,她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带着少女的忧愁,简直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抚平它。
姐姐带着一身伤痛和三枚铜币回来了,她把仅有的三枚铜币交给看守人,将南希推进了那个能过夜的破木屋里——与其说是木屋,倒不如说更像是一所关押奴隶们的牢房,外面沉重的铁链锁着,隔开了生与死的距离。
她说,南希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姐姐蜷缩在外面,她之前也曾是一位贵族小姐,周围的奴隶们显然对她并不友好。在长期与野兽无异的生活中,又有谁能活得像个人?
“是被奴隶们杀死的。”南希站在十字架前,眼里满是空洞。“姐姐只得到了一个允许进入木屋的资格,她将我推了进去,然后被外面的奴隶们……杀死了。”
他的姐姐,他之前并不喜欢她,她同别的女人一样又娇气又软弱,看起来楚楚可怜但是又毫无用处。她那么娇气的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伤害,自然也是哭了。哭着求饶,哭着死去,南希在里面听得快要将门板敲打地震断。破旧的木屋里点燃的零星火光照在他脸上,像藤蔓一样缠绕了半张脸的纹身扭曲地吓人。
第二天早上出去的时候,姐姐的躯体破败不堪的出现在他眼前,被侵犯过的痕迹,胳膊和脚腕已经全被折断了,腹部和大腿上少了一大块肉……她就躺在那片雪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湛蓝的眼睛里还有未完全干涸的泪水。
失去家园,失去亲人,这个十五岁的少年在旦夕之间变得一无所有,就连仅剩的活下去的尊严也需要靠自己的双手来维护。可是也只有一夜,便让他发现还有更黑更深的地狱存在。
南希眼睛瞪得通红,他恨这个城堡的贵族,恨这个肮脏的世界,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他恨,为什么他要将最后的尊严也拿出来供那些贵族们践踏,为什么要拼命拿到那几枚铜币来购买把自己关进牢狱里的资格……!他恨这一切,恨这个国家。
“如果制度不改变,无论在哪个国家还是会发生这样的事。”唐元声音发涩,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像教科书上那样写的告诉南希。曾经书本上三言两语描绘出的血腥和压迫,只有如此接近之后才能感觉到它的痛苦。
“制度吗……”南希眼睛微微眯起来,里面已经不再有泪水,有的只是势不可挡的锐利眼。如果是制度,那么就让他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制度!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小剧场篇:
堂哥:你知道做什么最赚钱么?
唐元:……倒卖珠宝?哥,我给你倒腾金币过去,你给我卖了,咱们买电池再卖给林赛……哎哟!哥你打我干什么?
堂哥(鄙视):笨蛋,是军需物资啊!
唐元(茫然):什么军需物资?卖给谁?
堂哥(抚额):………………你够(蠢)了。
83、迁徙
托雷亚找到花园的时候,南希已经离开了,但是这样还是让年轻的奔雷兽感到十分不满。它迈步过去,愤愤不平的咬着唐元的衣角,果然它只要离开一会儿这个人类就会花心!
“托雷亚,我才没有……”唐元抗议,从它嘴里抢出自己的长袍,这家伙最近越来越任性了,简直就像小的时候一样难缠。
黑色的奔雷兽从鼻孔中哼了一声,有些责怪的看了唐元一眼,紧接着便换了一种“这次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算了”的情。
唐元:“……”
托雷亚轻轻舔了唐元右手手指一下,上面的戒指因为长期佩戴,已经有了属于唐元的气味和温度。
唐元突然觉得有些亏欠托雷亚了,这次的离开,他并没有事先同它商量,也没有给它准备的时间。唐元从戒指里取出一把小刷子,弯下腰给高大的幻兽梳理毛发,试图讨好它。但是得到的只是一个不屑的扭头——托雷亚扭过头去不看唐元,但是身体站得笔直,一动也没动。
“我会尽快回来的,就三个月,好不好?”唐元干脆蹲,用额头贴近它的蹭了几下,在这么近的距离,似乎能更清楚的听到托雷亚不高兴的咕噜声。“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但是雷泽陛下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叶戈尔也一直昏迷不醒,我不回去一趟查查清楚,不放心。呐,我会每天都想你的,好不好?”
年轻的奔雷兽还经不起甜言蜜语的攻击,它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耳朵,很快就把脑袋转了过来,在唐元脸上亲昵的舔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咕噜了一声什么。
唐元眼睛弯起来,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它的舔吻,笑道:“是,是,一定会每天都想着你睡觉。”
唐元离开的时候,正好是雪之国今年冬天最后的那场大雪落下,唐元选在温泉旁边的药田离开,这里还有雷泽陛下布置下的小型阵法,在这里开启返程之门要相对轻松一些。
“那我就先走了,先祖,这里的事儿就拜托你了。”唐元背着一大包由雷泽陛下亲自挑选送给他家人的礼物,脖子和手指上也挂满了金饰,站在返程之门前面跟大家道别。“科尔森,我走了之后你带着大家跟先祖一起走,他有办法带你们找到唐家堡,还有你记得帮我照顾叶戈尔,那个药剂的配方也记在笔记本里了,如果喝完了就再弄一些……伯里大叔,路上可能会很辛苦,你跟大家说一声,路上用的铁锅和方便面什么的我都放在科尔森那里了,有需要的可以去找他申请一份,食物很充足,放心好了。”
托雷亚固执地保持了奔雷兽的形态,它默默的听着唐元挨个跟大家说话,孤零零蹲坐在那里的模样活像一只被主人抛弃了的小动物,就连尾巴也有气无力的耷拉下来。
“还有托雷亚,你记得喝那个中和剂知道吗?不要挑食,只吃雷牛肉和人参药剂是长不高的……”唐元一手握在门把手上,一手冲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幻兽摆了摆手,叮嘱道:“你乖一点,等我回来啊。”
明明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但是在唐元穿越过那片亮光之后消失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年轻的奔雷兽还是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它红色的眸子里也带上了湿漉漉的味道,喉咙里发出低哑的一声轻吼,似乎想要挽留主人不要走。
科尔森怀里的黑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睁开的暗红眼睛里有着刚睡醒的惬意,但是很快,它就伸出爪子,在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少主离开的悲伤气氛中干脆利落的用了一招空间隔断——那口温泉被整齐的切割下来,凭空消失了。
含泪准备镇守在温泉旁哪儿也不去的托雷亚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