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对此未予置评,他只对贺兰山说:“再给我两天时间准备。这个人大约是救不回来了,但我保证不会有第四个受害者出现。”
贺兰山满腹狐疑地看了墨北半天,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墨北微微一笑,不管贺兰山的信任是真是假,至少他这态度让人愉快。
两天之后,墨北在晚报上发表了新的小说《对决》,同时广播电台一天三次在不同的节目中播出了《对决》的广播版。
小说的篇幅不长,但险峰叠起。情节主要是讲一个推理小说谜君十分喜爱作家九渊的小说,但凡是九渊的作品,各种版本他都收集全了,而且为了能让身边的人也爱上九渊的作品,他还常常自掏腰包买来九渊的小说送人。
君对九渊的小说反复阅读,每本书都写了不少心得体会寄给九渊。九渊对这样的读者自然也是很爱护,不仅给君亲笔回信,后来出版新作品时会送给君签名本,再后来就连他要创作新作品时也会跟君在信中讨论情节。而君总是会给出非常中恳,甚至是很有建设性的意见。
对于君来说,能在自己喜爱的作家的创作过程中贡献一点儿力量,这就是最大的荣耀。
如果就这么发展下去,没准儿几十年后九渊还能出个《九信札》之类的集子,让自己和君的友谊也成为一段文坛佳话。
但是,随着九渊的一部新作品的问世,这对笔友的关系陡然变得紧张起来。原来早在通信中两个人就对这部小说的诡计和写作手法有过争议,君觉得诡计有些牵强,而九渊给主角安排的一段爱情占据的篇幅又过多,使得整部作品同以往九渊的风格截然不同,君甚至毫不客气地指出这简直就是“推理言情小说”,而且是推理部分远远弱于言情部分。
九渊一向骄傲,对君的直言十分不满,他认为一个作家不能总是坚持一种写作风格,理应在创作上多加尝试。于是,在几封言辞激烈的通信之后,九渊不仅执意出版了这部作品,而且在后记中赌气写道:“……一读过草稿的友人极为失望,几乎就要将江郎才尽四字砸到我脑门上来了。但我必须告诉这位友人,我当过警察破过案,我知道真正的罪案是怎样的,但罪案再精彩也不是小说!一味地写实是枯燥的,我的主角不是泥胎木偶,更不是制定好破案程序的机器人,他有感情……”
正是这篇后记激怒了君,他给九渊去了一封信,宣称要让九渊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精彩的罪案,让他见识见识写实比虚构更离。
接连发生的凶杀案令市民人心惶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所有凶杀案都是在模仿九渊那些小说的情节,可是每一件案子在细节上又都有些不同,将小说中凶手留下的bug或是九渊的错漏之处都给弥补上了,以至于警方迟迟无法破案。
九渊几乎敢断定凶手就是君,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最后九渊把心一横,公开登报给凶手发出了挑战:“……纵然你能将我所有的作者都‘复制’一遍又如何?你仍然是局限在我画出的框框里。如果你真的相信自己的智商凌驾于我之上,就来创造一个真正属于你的、最精彩的罪案吧!我出题,你接招!此案的受害者为九渊,期限为三天,看看最终是你杀我还是我抓你。以一个推理小说作者的名誉为誓,这是我与你的对决,不会有警方介入……来找我。来杀我。来让我心服口服。”
小说的情节到此戛然而止。
没人知道君究竟有没有接受九渊的挑战,也没人知道最后是君杀了九渊,还是九渊抓住了君。
如果不是文后还有“待续”二字,大概会有不少读者要直接打到作者门上去了,尤其是那些北纬37的老读者们,被这个悬念的钩子钩得抓耳挠腮,不少人都打电话到报社或电台询问下文何时才发表。可惜报社和电台也给不出答案。
而那些深知内情的人却知道,九渊发出的挑战书,其实就是墨北对连环杀人案真凶的挑战。
专案组的人都很怀疑这究竟能否奏效,而更让贺兰山担忧的是,墨北拒绝了警方提出的保护。
“你该不会真傻到要对一个残忍的杀人凶手讲诚信吧?”
“跟诚信无关。如果因为我身边有警察,凶手不敢来,那这个挑战还有什么意义呢?”
贺兰山哑口无言,他恶狠狠地抽了几口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力碾了碾,说:“到此为止吧,这个案子你别再管了。”
墨北惊讶地看着他。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不止跟你家人没法交待,我跟自己的良心也交待不过去。”贺兰山叹了口气,“查案是我们警察的事,本来就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
墨北沉默了一会儿,说:“晚了。”见贺兰山脸色一变,知道自己的话让他误会了,忙又说:“其实从他选择我的小说来模仿杀人起,这案子就已经跟我脱不开关系了。这也算是为了名誉而战吧,不把凶手抓住,我以后也没脸再写小说了。”
贺兰山知道这话纯粹是在为自己开解,是墨北不希望自己有心理负担,但是哪怕凶手能落入法网、墨北平安无事,对贺兰山来说,这个心理负担也是背定了。
、85new
因为忙着补作业,这一整天夏多除了必修课就都待在图书馆里,直到晚上饿得不行了才收拾书包离开。虽说夏多缺课很多,但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除了头脑聪明,与他在学习时的专注和拼搏也是分不开的。
这个时间学校的食堂都关门了,只能去校外的小面馆填肚子。
走进面馆的时候,夏多就计划好要超大碗的牛肉面,还要多加一份牛肉——对于一个正处于发育期随时随地都有胃口吞得下一头牛的少年来说,这个计划实在很内敛。
因为已经快到打烊的时间,店里除了夏多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老板挺着“孕期”五个月的肚子去后厨下面,老板娘则坐在后厨门边上一边剥蒜一边听着收音机。
“广播剧《对决》,知名作家北纬37最新作品……”
这段话飘入夏多耳中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要求老板娘把收音机的音量给调大,同时有些纳闷:北北什么时候出新小说了?没听他说过啊。
为了听完爱人的作品,夏多故意吃得很慢很慢,慢到最后,他发现刚才吃进去的牛肉面好像都化成了石头,沉甸甸得坠得他胃疼,剩下的小半碗面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交了钱,夏多没有回宿舍,而是黑着脸直奔墨北家。
他一直都知道墨北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孩,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有主意!
对决!听起来威风,可这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有一毛钱区别吗?
马路上有好几处都没有路灯,街上没了行人,夏多脑海里不断重演着连环杀人案凶杀现场的照片,还有小白楼杀人案中那具可怖的尸体……如果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变成了墨北的……
夏多猛然停下脚步,扶着路灯吐了起来。
墨北坐在书房的地台上,摆弄着那套打拓用具,这两天他总是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精上有种异样的亢奋。
希望郑东不要让他太失望……
“叮咚——叮咚——”
门铃声在深夜响起的时候,哪怕是用最柔和的音乐铃声,都透出一种令人烦躁焦虑的感觉。
墨北打开门,看到脸色青白的夏多,平静的脸上一下露出惊讶的情,“你怎么来了?”
夏多的视线落在墨北的左手上,墨北随手把出鞘的匕首放到门边的鞋柜上,把夏多拉进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夏多还是没吭声,先去洗手间漱了口,又洗了把脸,想了想又把洗脸池里放满水,把头埋进去憋了半天气。
墨北站在他身后,已经隐约明白了夏多异常的表现因何而起。
猛一抬头,水花被扬得到处都是,夏多扶着洗脸池眯起眼睛看着镜中的墨北。墨北莫名地有点儿心虚,赶紧拿了毛巾帮夏多擦脸,又拉着夏多的手把人引到地台上去,殷勤地倒了杯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