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军的爹妈都是农村人,死活想要个男孙,偏偏他们家儿媳妇又总生闺女,前面生了两个都是闺女,第三个还是闺女,这还不算,第三个啊,她还是个傻子。沈定军那些年在外面也养了个女人,那女人运气好,一下就给他送了个儿子,这下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摆谱摆得比正牌夫人都厉害,大伙儿背地里都管她叫沈定军的二老婆。”
“那现在呢?”沈定军可是他们新南市的地产巨鳄,这妇人要真是他妻子,那么多房子,随便卖几间不就够他们嚼用的了,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为了点吃的到处讨人嫌。
“沈定军那家伙不是人啊,当初刚乱起来没多久,就丢下她们母女几个,带着外面的老婆孩子,找了关系,随一架运货的飞机去了南方,这些房产什么的,可都在他自己名下呢,他老婆根本动不了?”卖鞋的男人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叹气摇头。
“那他自己爹妈呢?”邱成又问。
“都跟着一起走了,我听人说,这事就是他爹妈给出的主意,也不知道真的假的,黑心肝啊。”就算生活再怎么艰难,没情没义的人总是要受人唾弃的,何况那沈定军一家有财有势,哪里就到了非要抛妻弃子的境地。
“一个玉米饼两个西红柿换不换?”这时候,邱成的摊子前面又来了一个提着公文包的男人。
“换。”邱成没犹豫就答应了,对方给出的价格还算是公道,毕竟玉米饼能填肚子能扛饿,西红柿不能。
这人用两个玉米饼换了四个西红柿,又让邱成给他送了两根葱,然后就在马路边打开公文包,把东西小心翼翼地往公文包里装。
“田鼠要不要?”邱成这时候又问他说。
“田鼠?”那人闻言抬头看向邱成。
“就在这里面。”邱成指了指一旁的编织袋。
“打开我看看。”对方显然很感兴趣。
邱成把编织袋打开,让他看里面那三只油光水滑的大田鼠,那人探头往编织袋里头看了看,忍不住就咽了口口水,这年头的人都这样,任他外表看起来多光鲜多体面,一见到肉照样馋得流口水。
“怎么卖?”他问道。
“一只田鼠三个玉米饼,你要是全要了,我收八个就好。”摆了一会儿摊之后,邱成也算是看明白了,市里头可能确实有不愁吃饭的,不过要想在短时间里碰上一个,还真挺不容易。
“我现在手头上没有那么多,你等着,我去喊个人过来。”这人显然很中意这几只田鼠。
“那你快点,我一会儿还要赶去上工。”邱成说道。
“就几分钟,近得很。”对方说着,拎起公文包就一路小跑起来。
在他离开之后的十多分钟里,邱成又做成了一单生意,拮据的生活状态让大家都变得十分斤斤计较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就为了多要两根葱,跟邱成好一通掰扯。
“就这儿就这儿。”很快,刚刚那人又带着两个单位同事回来了。
“田鼠呢,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其中一人催促邱成道。
邱成也不说话,把编织袋打开了叫他们看个仔细。
“块头不小,但是要三个玉米饼是不是贵了一点?”这些人还想还价。
“收拾好了之后,还能有四五两重。”邱成对他们说。
“这玩意儿怎么收拾啊?”本地人绝大多数都是没吃过田鼠的。
“就跟杀鸡差不多。”邱成说着,把自己处理田鼠的过程又给他们细细讲了一遍。
“不知道这田鼠肉好不好吃?”其中一个显得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我吃过,味道好着呢。”邱成顺势又加了一把火。
“啧,你自己的东西,还能说不好吃?”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显然是已经很想买了。
“要不咱就买了,刚刚他说三只一起,就要八个玉米饼。”
“你看呢?”
“买了,我瞅着他这田鼠还算干净。”
后面来的两人分别拿出三个玉米饼,最开始从邱成这里买西红柿的那人也拿出三个,他先把两个玉米饼递给邱成,又把剩下那一个掰成三块,其中两块递给他的两个同事,另一块自己留着。
给了玉米饼,又让邱成给他们搭了几根葱,然后这三人就高高兴兴地提着编织袋走了,邱成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有点为那只编织袋感到可惜,下回他得吸取教训,别再拿编织袋装东西出来卖了。
做完这单生意,邱成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于是便利落地收拾好摊上卖剩下的五六个西红柿和一把小葱,他得赶回去上工了。
紧赶慢赶,邱成最终还是迟到了十多分钟过,当他赶到他们电工组目前正在施工的那个小区门口时,大伙儿都已经各自干自己的活儿去了,只有他们组长还拿着个本子坐在小区前面的花坛边写写画画。
“你迟到了。”对方听到邱成的脚步声,就抬头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
“早上去了市里一趟,没掐好时间。”邱成说完,想了想,又从背包里拿出一个西红柿递过去:“这西红柿不错,您尝尝。”
电工组组长不说话,他只是皱眉盯着邱成看了许久,一脸的风雨欲来。邱成被他看得有些头皮发紧,但他很快就想开了,就一个西红柿而已,他也不能告自己行贿罪,最坏不过丢工作而已。
这位组长看了邱成好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伸手把那个西红柿接了过去,然后他就从花坛边上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
“只此一次。”他这么说道。除了他自己,别人绝对不会明白,他是多么不愿意接过这个西红柿。
十多年以前,在他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曾经和自己的父亲一起到南方去当过建筑工人,当时那个工头就是这样,很喜欢贪小便宜,你要是给他好处,他就给你诸多方便,你要是不给他好处,就要被百般刁难。
当时他的父亲就是因为舍不得花钱买几包好烟,让他们父子在那两个月里没少受气,两个月结束以后,他回学校继续念书,他父亲就留在工地上继续受气。
现如今,他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自己却成了工头,他丝毫不想让自己和记忆中的那个人渣有任何重叠。
只是,他的女儿今年才一岁半,那么可爱的小东西,那么美好的存在,她绝对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但就因为自己这个没用的父亲,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甚至还不知道西红柿是什么味道。
、来电了
这天上午,阿常睡醒的时候,邱成早已经出门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心里有点失落。
打着哈欠来到露台上,邱成离开的时候,已经给这些庄稼浇过水了,成熟的西红柿和辣椒也都被摘了下来,阿常沿着狭窄的过道转了两圈,然后在一个种着辣椒的木筐旁蹲下身来,他先把鼻子凑过去嗅了嗅,然后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拉过一个枝条,把藏在枝叶后面的一个已经成熟的红辣椒摘下来,放到不远处的窗沿上,邱成每次摘下成熟的辣椒,都把它们放在这里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