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答韶宁和,楼荣跟前跟后伺候得非常勤快,几乎将万木都给比下去了。为此,万木心中郁郁不欢,总担心楼荣如此巴结自家主子,很有与他一争地位的嫌疑。
鸣鹤看在眼里,淡淡道:“多一个人干活不好么,至少可以让你偷点闲,不必像以前那样包揽所有的活。”
“主子是我一个人的,”万木气鼓鼓地强调,“就算包揽所有的活我也愿意!”
“占有欲还挺强。”鸣鹤轻嗤。
“这不叫占有欲,”万木反驳,“这叫忠心,赤胆忠心。”
鸣鹤忍不住笑了:“难不成你打算靠你一人之力伺候你家主子终老?韶公子官做得越大,需要的奴仆便越多,这样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以他目前监军御史的官职,居然只有你一个奴仆,已经显得非常寒碜了,你难道希望你家主子被人背后戳脊梁骨,说他小气、抠门、压榨奴仆?”
万木道:“这不是事实,我会去跟他们解释!”
“人言可畏,有些谣言只会越描越黑,他们不但不会相信你的辩解,反而会认为这是你家主子强迫你说的违心之言,从而对你主子成见更深。”
万木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鸣鹤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了你主子进官场,你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有些人自己洁身自好,却被手下之人连累得身败名裂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所以你若真对你家主子忠心,就必须心胸开阔一些,以大局为重,不要给他惹麻烦,明白么。”
万木听得泪流满面,他以前只认为做官是少爷的事,他只要伺候好少爷就够了,如今听鸣鹤一席话,他脑袋里一片浆糊,三观彻底崩坏。
一行人坐了一天一夜的马车,终于在次日上午抵达了古道镇。
对于韶宁和的到任,军正上官远途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当夜便设宴要为韶宁和接风洗尘。
对此,韶宁和心中却有些犹豫。
照理说,监军御史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军正的权力,所以军正和监军御史之间,关系十分微妙,能做到相安无事、表面和睦已是不易,像上官远途这样的,却是十分少见。
但若结合当下西北军队中复杂的关系背景,却不难理解上官远途殷勤背后的无奈。
从楼荣的只字片语中,韶宁和已经猜测到,目前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各自为政,谁也不服谁,更不必说将上官远途这个有名无实的军正放在眼里了。
而原来的卫骑将军则因为跟着宋翊造反丢了性命,直到吴思行上任之前,其麾下五部将士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人心浮动、纪律涣散,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部分军官走关系另投明主的现象了。
再加上前监军御史李往昔的突然暴毙,朝廷在西北军队中的上层势力,就只剩下了上官远途一人,其势单力薄的忐忑心境可想而知。所以这一次上官远途设宴,韶宁和丝毫不怀疑其拉拢的诚意。
但正因这一份拉拢之意太过明显,反倒会在第一时间将韶宁和划归以上官远途为代表的朝廷一派,并预示着朝廷与西北军队之间的内部拉锯战将继续扩大这与韶宁和日后想要真正融入西北军队的愿望是相违背的。
韶宁和将自己心中的这份忧虑告诉了伶舟,伶舟想了想,劝道:“我觉得你今次必须去赴宴。所谓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若不去赴宴,且不说究竟能否消除将士们对你先入为主的成见,但至少眼下你便切切实实地得罪了上官远途,这是两边都不讨好的事情,日后你在军中将毫无立足之地。”
韶宁和愁眉紧锁地道:“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但若今晚宴席之上,上官远途趁机要我做出什么承诺,我岂不是毫无退路了?”
伶舟突然笑了,调侃道:“这原本应是你的拿手绝活啊,你怎么忘了?”他说着,附在韶宁和耳边,如此这般低语了一番。
韶宁和听罢,眉心渐渐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豁然开朗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章
上官远途这一场洗尘宴,不止请了韶宁和,还请了骠骑、车骑、卫骑三位将军,但当晚赴宴的,只有韶宁和与吴思行两人。
上官远途似乎早就料到徐智和马茂行不会来,但当着韶宁和的面,他还是非常不忿地数落这两人“太不给韶大人面子”。
韶宁和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两位将军的缺席,究竟为了给他韶宁和一个下马威,还是无视上官远途习惯成自然了,尚不可知;而上官远途说这句话,不过是笼络人心的一个暗示,他若完全信以为真,那就太愚笨了。
上官远途引着二人在席间坐下,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起来,先是感谢韶宁和当初举荐之恩,然后叹惋李往昔之死,再然后哀叹自身处境尴尬,最后希望韶宁和上任之后,能协助自己整顿军务,不负朝廷重任。
如此一番推杯换盏下来,他正欲趁热打铁地拉着韶宁和与吴思行立下盟誓,却发现韶宁和早已喝得烂醉如泥,若不是吴思行在旁支撑着,他根本站不起身。
“他这……这是……”上官远途不可思议地指着韶宁和,问吴思行,“韶大人喝了多少杯,怎么就醉成这样了?”
“其实……他只喝了三杯。”吴思行说出这句话,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韶宁和的酒量真是出乎意料的差啊。
三人喝酒,主宾率先倒下了,剩下的两人也有些意兴阑珊。上官远途又与吴思行干了几杯,便草草散了席。
当吴思行扶着韶宁和离开之后,幕府长史赵驰从帐后转了出来。
“赵驰,你怎么看?”上官远途望着韶宁和远去的背影,脸上醉意顿消,负手问道。
“这韶大人,属下看不透。”赵驰躬身应答。
“看不透?”上官远途叹息一声,“当着我的面,你就不必打马虎眼了。依我看,这一次朝廷派来的监军御史,竟比那李往昔还不如,只怕又要让我失望了。”
第二日上午,骠骑将军徐智和车骑将军马茂行才像是刚得知监军御史抵达似的,各派一名幕僚姗姗来迟地表示欢迎。
然而这两位幕僚皆被伶舟挡在了门外。
“我家大人宿醉未醒,暂不能起身接见二位,”伶舟一身标准小厮装扮,顶着一张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皮面具,低眉顺眼客客气气地给两人行礼,“还请二位见谅。”
这两位幕僚,一个是徐智族弟、幕府司马徐观己,另一个是马茂行帐下幕府中郎蔡宿,都是在军营中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了,见伶舟如此说,笑呵呵地也不气恼,只请伶舟代为转达各自主子的慰问之意,随后便告辞离开。
徐观己走得快,蔡宿年纪大,步子迈得悠了些,一转身,便与刚打水回来的楼荣撞了个正着。
只听“噗通”一声,一桶水全洒在了地上,楼荣心惊胆战地垂手站着,吓出了一身冷汗。眼前这位蔡中郎他认识,便是那日命人将他从马将军帐中乱棍轰出的谋士。
蔡宿无端被人冲撞,心中恼火,正要训斥对方,一抬眼,却发现此人十分面熟。他盯着楼荣仔细打量了几眼,随即便认了出来:“你小子,该不会就是那通缉画像上之人吧?”
他不记得之前楼荣擅闯将军帐的事了,但楼荣私逃之事已经惊动了车骑将军,蔡宿对那幅通缉画像印象深刻,一眼便认出了楼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