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此刻应该尊重她的地位,所以仍是商量的语气。
“我想,这个消息第一个要瞒紧老太太。等一下找内外男女总管来交代,是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好了。”
“说是我说,太太也要在场。”
“我会到,”
“今天中午请大冰太太。”螺蛳太太又说,“老太太的意思,要我也要陪。我看只好太太一个人做主人了,我要到藩台衙门去一趟。”
“是去看他们二姨太?”
“不光是她,我想还要当面同德藩台说一说,要在那里等,中午只怕赶不回来。”螺蛳太太提醒她说:“老太太或者会问。”
“问起来怎么说?”
“德藩台的大小姐,不是‘选秀女’要进京了吗,就说德太太为这件事邀我去商量。
“噢!我晓得了。”
螺蛳太太站起身来说:“太太请换衣服吧!我去把他们叫拢来。”
“叫扰来”的是胡家的七个管家四男三女,要紧的是三个女管家,因为男管家除非特别情形,不入中门,不怕他们会泄漏消息。
见面的地方是在靠近中门的一座厅上,胡家下人称之为“公所”,男女总管有事商量都在此处,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重要话要交代,螺蛳太太也常用到这个地方。但象这天要点了蜡烛来说话,却还是头一遭。
因此,每一个人都有一种没有来由的恐惧,而且十一月的天气,冷汛初临,那些男女总管的狐裘,竟挡不住彻骨的晓寒,一个个牙齿都在抖战。
两行宫灯,引导着正副两大方冉冉而至,进了厅堂,两人在一张大圆桌后面坐了下来,卸下玄狐袖筒,阿兰与阿云将两具金手炉送到她们手里,随即又由小丫头手里接过金水烟袋开始装烟。
“不要!”螺蛳太太向阿云摇一摇手,又转脸看一看大太太。
“你说吧!”
于是螺蛳太太咳嗽一声,用比平时略为低沉的声音说:“今天初二,大后天就是三小姐的好日子,大家多辛苦,一切照常。”“多辛苦”是应该的,“一切照常”的话由何而来?一想到此,素来有咳嗽毛病的老何妈,顿觉喉头发痒,大咳特咳。
大家都憎厌地望着她,以致老何妈越发紧张,咳得越凶。但螺蛳太太却是涵养功深,毫无温色,“阿云,”她说:“你倒杯热茶给老何妈。”
不用她吩咐,早有别的小丫头倒了茶来,并轻声问道:“要不要搀你老人家到别处去息一息?”
“马上就会好的。”螺蛳太太听见了,这样阻止,又问咳已止住的老何妈:“你的膏滋药吃了没有?”
“还没有。”老何妈赔笑说道:“三小姐的喜事,大家都忙,今年的膏滋药,我还没有去配呢!”
“你不是忙,是懒。”螺蛳太太喊一声:“阿高!”
“在。”
“你叫人替老何妈去配四服膏滋药,出我的帐好了。”
阿高是专管“外场”形同采办的一个主管,当下答一声:“是。”
等老何妈道过谢,螺蛳太太又说:“你们都是胡家的老人,都上了年纪了,应该进进补,有空就在庆余堂去看看蔡先生,请他开个方子,该配几服,都算公帐。”
这种“恩典”是常有的,照例由年纪最大,在胡家最人的福生领头称谢,但却不免困惑,这样冷的黎明时分把大家“叫拢来”,只是为了说这几句话?
当然不是!不过看螺蛳太太好整以暇的神情,大家原有的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倒是减轻了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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