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迎着月色,往东而去,走不多远,折进一条巷子,巷底有处人家,一带粉墙,墙内花木繁盛,新月微光,影影绰绰,熏风过处,传来一阵浓郁的“夜来香”的香味,每个人都觉得精神一振,而一颗心却无缘无故地飘荡不定,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胀满的感觉。龙腾小说 Ltxsfb.com
这份感觉以萧家骥为尤其,不由得便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地保答说:“就是白衣庵。晚上来,要走边门。”
边门是一道厚实的木板门,举手可及的上方,有个不为人所注意的扁圆形铁环,地保一伸手拉了两下,只听“克啷、克啷”的响声。不久,听得脚步声,然后门开一线,有人问道:“哪位?”
“小音,是我!”
“噢!”门内小音问道,“老胡,这辰光来做啥?”
“你有没有看见客人?”地保指着后面的人说,“你跟了尘师父去说,是我带来的人。”
门“呀”地一声开了,灯光照处,小音是个俗家打扮的垂发女郎,等客人都进了门,将门关上,然后一言不发地往前走,穿过一条花径,越过两条走廊,到了一处禅房,看样子是待客之处,她停了下来,看着地保老胡。
老胡略有些踌躇,“总爷!”他哈腰问:“是不是我陪着你老在这里坐一坐?”
这何消说得?萧把总自然照办。于是老胡跟小音悄悄说了几句,然后示意胡雪岩跟着小音走。
穿过禅房,便是一个大院子,绕向西边的回廊,但见人影、花影一齐映在雪白的粉墙上,还有一头猫的影子,弓起了背,正在东面屋脊上“叫春”。
萧家骥用手肘轻轻将胡雪岩撞了一下,同时口中在念:“曲径通幽处,掸房花木深!”
胡雪岩也看出这白衣庵大有蹊跷。但萧家骥的行径, 近乎佻……, 不是礼佛之道,便咳嗽一声,示意他捡点。
于是默默地随着小音进入另一座院落,一庭树木,三楹精舍,值香花香,交杂飘送,萧家骥不由得失声赞道:“好雅致的地方!”
“请里面坐。”小音揭开门帘肃客,“我去请了尘师父来。”说完,她又管自己走了。
两个人进屋一看,屋中上首供着一座白瓷观音,东面是一排本色的桧木
几椅,西面一张极大的木榻,上铺蜀锦棉垫。瓶花吐艳,炉香袅袅,配着一张古琴,布置得精雅非凡,但这一切,都不及悬在木榻上方的一张横披,更使得萧家骥注目。
“胡先生!”萧家骥显得有些兴奋,“你看!”
横披上是三首诗,胡雪岩总算念得断句:闲叩禅关访素娥,醮坛药院覆松萝,一庭桂子迎人落,满壁图书献佛多。
作赋我应惭宋玉,拈花卿合伴维摩。
尘心到此都消尽,细味前缘总是魔!
旧传奔月数嫦娥,今叩云房锁丝萝,才调玄机应不让,风怀孙绰觉偏多,谁参半分优婆塞?待悟三乘阿笈摩。
何日伊萍同设馔,清凉世界遣诗魔。
群花榜上笑痕多,梓里云房此日过。
君自怜才留好句,我曾击节听高歌。
清阴远托伽山竹,冶艳低牵茅屋萝。
点缀秋光篱下菊,尽将游思付禅魔。
胡雪岩在文墨这方面,还不及萧家骥,不知道宋玉、孙绰是何许人?也不知道玄机是指的床朗女道士鱼玄机。佛经上的那些出典更是莫名其妙。但诗句中的语气不似对戒律森严的女僧,却是看得出来的。因而愕然相问:“这是啥名堂?”
“你看着好了。”萧家骥轻声答道:“这位了尘师太,不是嘉兴人就是昆山人,不然就是震泽,盛泽人。”
昆山的尼站有何异处,胡雪岩不知道,但嘉兴的尼庵是亲自领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