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萧,从上海来。”萧家骥从容答道:“说实话,我想来做笔大生意。这笔生意做成功,杭州城就再也守不住了。”
那小头目听他口气不凡,顿时肃然起敬,改口称他:“萧先生,请问是什么大生意?怎么说这笔生意成功,他们杭州就会守不住?”
“这话我实在不能跟你说。”萧家骥道:“请你送我去见忠王。”
“忠王不知道驻驾在哪里?我也见不着他,只好拿你往上送。不过,萧先生,”那小头目踌躇着说:“你不会害我吧?”
“怎么害你?”
“如果你说的话不实在,岂不都是我的罪过?”
萧家骥笑了。见此人老实可欺,有意装出轻视的神色,“你的话真叫人好笑,你怎么知道我的话不实在,我在上海住得好好的,路远迢迢跑到这里来千什么?跟你实说吧,我是英国人委托来的,要见忠王,有大事奉陈。”
他突然问道:“请问尊姓大名?”
“我叫陆德义。”
“见了忠王,我替你说好话,包有重赏。”李秀成治军与其他洪杨将领,本自不同,一向注重招贤纳士,所以陆德义听了他这话,越发不敢怠慢,“萧先生,”他很诚恳地答道:“多蒙你好意,我先谢谢,不过,今天已经晚了,你先住一夜,我派人禀报上头,上头派人来接。你看好不好?”
这也不便操之过急,萧家骥心想,先住一夜,趁这陆德义好相与,打听打听情形,行事岂不是更有把握?便即欣然答道:“那也好。我就住一夜。”
于是陆德义奉之为上宾,设酒款待。萧家骥跑惯长江码头,而陆德义是汉阳人,因而以湖北近况为话题,谈得相当投机,最后谈到杭州城内的情状,那陆德义倒真不失为忠厚人,愀然不乐,想当前战况,他叹口气说:“一想起来,叫人连饭都吃不下。但愿早早地能打完了这一仗,再这样围困着,只怕杭州的百姓都要死光了。
“中阿!”萧家骥趁机说道,“我来做这笔大生意,当然是帮你们,实在也是为杭州百姓好。不过,我也不懂,忠王破苏州,大仁大义,百姓无不感戴。既然如此,何不放杭州百姓一条生路。”
“现在是骑虎难下了。”陆得义答道:“听说忠王射箭进城,箭上有封招降的书信,说得极其恳切,无奈城里没有回音。”
“喔!”萧家骥问道:“招降的书信怎么说?”
“说是不分军民满汉,愿投降的投降,不原投降的遗散。忠王已经具本奏报天京,请天王准赦满军回北,从这里到天京,往返要二十几天,‘御批’还没有回来。一等‘御批’发回,就要派人跟瑞昌议和。那时说不定又是一番场面了。”陆德义说:“我到过好多地方,看起来,杭州的满兵顶厉害。”
这使得萧家骥又想起胡雪岩的话,杭州只要有存粮,一年半载都守得住,因而也越发感到自己的责任重大,所以这一夜睡在陆德义的军营里,一遍一遍设想各种情况,盘算着如何能够取信于李秀成,脱出监视,如何在遇到清军以后,能够使得他们相信他不是奸细,带他进城去见王有龄?
这样辗转反侧,直到听打四更,方始朦胧睡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
突然惊醒,只听得人声嘈杂,脚步匆速,仿佛出现了极大的变故。萧家骥一惊之下,睡意全消,倏然坐起,凝神静听,听出一句话:“妖风发了,妖风发了!”
这句话似乎在哪里听过,萧家骥咬紧了牙,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是在沙船上无事时,听胡雪岩谈过,太平军称清军为“妖”,“妖风发了”,就是清军打过来了。
一想到此,又惊又喜,急忙起床,扎束停当,却还不敢造次,推开一条门缝,往外张望,只见太平军蜂拥而出,手中的武器,种类下一,有红缨枪、有白蜡杆、有大砍刀、也有洋枪。
枪声已经起了,杂着呼啸之声,忽远忽近,忽东忽西,随着风势大小在变化,似乎清军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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