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嘛!”七姑奶奶异常欣慰,“原说小爷叔是绝顶聪明的人,哪里会连这点道理都想不通?常言道的是‘生死交情’,一个人死了,有人照他生前那样子待他,这个人就算有福气了。龙腾小说 Ltxsfb.com”
“是阿!他殉了节,一切都在我身上,就怕……”
他虽没有说出口来,也等于说明白了一样,这倒不是他自己嫌忌讳,是怕七姑奶奶伤心。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以七姑奶奶的性情,自然也会有句痛快话。
“小爷叔,这一层你请放心。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一切都在我们兄妹夫妻身上。”
“是了!”胡雪岩大大地喘了口气,“有七姐你这句话,我什么地方都敢去闯。”
这话又说得不中听了,七姑奶奶有些不安:“小爷叔,”她惴惴然地问:“你是怎么闯法?”
“我当然不会闯到死路上去。我说的闯是,遇到难关,壮起胆子来闯。”
胡雪岩说,“不瞒你说,这一路来,我遇见太平军,实在有点怕,现在我不怕了,越怕越误事,索性大胆去闯,反倒没事。”
二由浏河出长江,经崇明岛南面入海,一共是十八号沙船,最后商量定规,保护的洋兵一共是一百十二个人,一百士兵,大多是“吕宋人”,十二个官长,七个吕宋人;三个美国人,还有两个中国人算是联络官。分坐两号沙船,插在船队中间胡雪岩是在第一条船上。同船的有萧家骥、李得隆、郁馥华派来的“船老大”,李庆山,还有一个姓孔的联络官。一切进退行止,都由这五个人在这条船上商量停当,发号施令。
一上船,胡雪岩就接到警告,沙船行在海里,忌讳甚多,舵楼上所设,内供天后神牌的小神龛,尤其不比等闲。想起“是非只为多开口”这句话,胡雪岩在船上便不大说话,闲下来只躺在铺位上想心理。但是,别人不同,萧家骥虽惯于水上生活,但轮船上并无这些忌讳,姓孔的更不在乎,李庆山和李得隆识得忌讳,不该说虽不说,该说的还是照常要说。相形之下,就显得平日谈笑风生的胡雪岩仿佛心事重重,神情万分抑郁似地。
于是姓孔的提议打麻将,萧家骥为了替胡雪岩解除寂寞,特地去请他入局。
“五个人怎么打。除非一个人做……”
说到“做”字,胡雪岩缩住了口,他记起坐过“水路班子”的船,“梦”
字是忌讳的,要说“黄粱子”便接下去:“除非一个人做黄粱子。”
萧家骥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用不着。”他说,“我不想打。胡先生你来,解解厌气。”
于是胡雪岩无可无不可的人了局。打到一半,风浪大作,被迫终止。胡雪岩又回到铺上去睡觉,心里不免忐忑不安,加以不惯风涛之险,大呕大吐,心里那份不宁帖,真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感。
“胡先生,不要紧的!”萧家骥一遍一遍地来安慰他。
不光是语言安慰,还有起居上的照料,对待胡雪岩真象对待古应春一样,尊敬而亲热。胡雪岩十分感动,心里有许多话,只是精神不佳,懒得去说。
人夜风平浪静,海上涌出一轮明月,胡雪岩晕船的毛病,不药而愈,只是腹肌难忍,记得七姑奶奶曾亲手放了一盒外国饼干在网篮,起床摸索,惊醒了熟睡中的萧家骥。
“是我!”他歉然说道:“想寻点干点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