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重,她爹不作声,似乎内疚于心,无话可答。更多小说 Ltxsfb.com
“我在想,最好有那么个穷读书人,”她娘的声音缓和了,“人品好,肯上进,把阿珠嫁了他……”
“好了,好了!”她爹不耐烦地打断,“下面我替你说,那个穷读书人,‘三更灯火五更鸡’,刻苦用功,后来考中状元,阿珠做了一品夫人。你真是听‘小书’听入迷了!”
“也不见得没有这样的事!也不要中状元,阿珠做了秀才娘子就蛮好了。”
“你好他不好!男的发达了,就要嫌阿珠了。”‘陈世美不认前妻’,‘赵五娘吃糠’,你难道不曾听说过?到那时候,你替阿珠哭都来不及!“
受了丈夫一顿排揎,阿珠的娘只是叹气不语。一会儿夫妇俩鼾声渐起,阿珠却是一夜都不曾睡着。至今提起自己的终身,心里便是一个疙瘩。
不管胡雪岩如何机警过人,也猜不透她的心事,见她凝眸不语,便又催问:“咦,怎么不说话?”
阿珠正一腔幽怨,无处发泄,恰好把气出在他头上,恶狠狠地抢白:“没有什么好说的!”
胡雪岩一愣,不知她为什么发这么大的人?但他并未生气,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却是发过脾气,马上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说别的,只说对客人这个样子,叫爹娘发觉了便非挨骂不可。但也不愿认错,拿起酒壶替胡雪岩斟满,用动作来表示她的歉意。
这下胡雪岩明白了,必是自己这句话触犯了她的心境,应该安慰安慰她。
于是他捏住了她的手,她也感觉得出来,这不是轻薄的抚慰,便让他去。
“阿珠!”他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做人就是这样,‘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些委屈连自己父母都不好说,真正叫‘有苦难言’。”
一句话不曾完,阿珠的热泪滚滚而下。她觉得他每一个字都打入自己的心坎,“有苦难言”而居然有个人不必她说就知道她的苦楚,那份又酸又甜的痛快滋味,是她从未经验过的。就这一下,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踏实了,有地方安顿了。
胡雪岩一看这情形,不免惊异,也有些不安,不知她到底有什么隐痛,竟至如此,一时愣在那里,无法开口。阿珠却不曾看见他发傻的神情,从腋下衣钮上取下一块手绢在什眼泪。那梨花带雨的韵致,着实惹人怜爱,胡雪岩越发动心了。
“阿珠!”他说,“心里有事,何妨跟我说,说出来也舒服些。”
她的心事怎能说得出口?好半天才答了句:“生来苦命!”
什么叫“生来苦命”?胡雪岩心里在想,阿珠虽是蓬门碧玉,父母一样把她当作掌上明珠,比起那些大家的庶出子女,处处受人歧视,不知要强多少倍?那么苦在何处呢?莫非……
“我知道了。”他想到就说,“大概你爹娘从小把你许了人,那家人家不中你的意?”
“不是,不是!”她急急分辩,灵机一动,就势有所透露,“你只猜到一半!”
“喔!现在正在谈亲事?”
阿珠没有表示,微微把头低着,显然是默认了。
“是怎么样的一家人家?怎的不中你的意?”
“唉!”她不耐烦他说,“ 不要去讲它了。”
“好!不谈这些,谈别的。”
他那有力的语气,就象快刀软乱麻,把阿珠的心事一下割断抛开,于是她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了。
“你也不要老是问我。”她说,“也谈谈你自己的情形。”
“从何谈起?”胡雪岩笑道:“我也下晓得你喜欢听哪些话?谈公事你又不懂……”
“哪个跟你谈公事?”
这就是要谈私事。他心里在想,地不知是打着什么主意?且先探明了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