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鞅顾不上理会这些,他正在与秦孝公秘谈,提出了一个惊人主张,“君上,魏国新败,秦国的大好时机已到。若不立即出动,时机稍纵即逝。”
秦孝公惊讶,“大良造是说,收复河西?”
“正是。君上以为如何?”
秦孝公沉吟道:“魏国是一面,根本是我方实力。我新军只有五万,还没有统兵大将。魏国的河西守军八万,稍一凑集,十几万大军对魏国不是难事,龙贾又是百战老将。若无必胜把握,再等几年也无不可。魏国肯定是日益衰落,秦国肯定是不断强大。大良造,收复河西事大,宁可稍缓,不可再挫国人锐气啊。”
卫鞅明白秦孝公的担心所在。论雪耻之心,这位比自己只长一岁的国君比谁都激切。论军旅战阵,他少年为将久经沙场,与魏军拼杀的愿望比谁都强烈。但他身为国君,却竟然能够在复仇火焰的燃烧中冷静的等待,何其难能可贵!但是就事情本身而言,卫鞅却觉得自己更为超脱冷静,秦孝公反倒由于长期沉浸于国耻思绪,关心则乱,过分谨慎。他觉得自己不能沉默,必须说出自己的周密思虑,他相信秦孝公的决断能力。
“君上,以目下情势,臣以为魏有三弱,秦有三强,可出河西一战。其一,魏国朝野沮丧颓废,丧失斗志。魏人浮躁狂傲,可胜不可败。桂陵一败后,不思自省,反呼上当,举国求战,并非真正的大勇,实则盲目骄狂。马陵再败,精兵尽失,大将阵亡,魏人之狂傲骤然溃散,举国又陷于低靡,短期内绝不能恢复。相比之下,秦国十余年埋首变法,国富民强,士气高昂,雪耻复仇,求战心切,民气斗志大大强于魏国。其二,魏国宫廷腐败,忌贤妒能。魏王志大才疏,偏又刚愎自用。大战一起,必相互掣肘,力不能聚。相比之下,我秦国却是举国同心,君臣无猜,将士用命。其三,魏国河西守军虽可凑集十余万之多,但多为地方守军,且老少卒居多,战力远非庞涓精兵可比。河西将军龙贾虽是老将,但目下太子申与公子卬已被魏国朝野捧为‘名将’,大战若起,这两人与龙贾必生龌龊,而给我可乘之机。相比之下,我新军精锐战力极强,上下合力,如臂使指,必可大胜。”
秦孝公点点头,“此三条不错。”却又沉吟着不再说话。
“更重要的还是时机。目下,魏国知我正在迁都,以为我绝不可能此时发兵河西。一旦我大军东出,魏国必仓促应对。魏国素来蔑视秦国,虽仓促应战,也必是漫不经心。我军突袭作战,胜算极大。”
“大良造,谁为统帅呢?”秦孝公轻轻叹息一声,显然,他最大的心事在这里,“车英似有不足,嬴虔又不可能复出。将才难求啊。”
卫鞅微笑,“君上,臣自将兵,收复河西。”
秦孝公惊讶的看着卫鞅,半日沉默,眼光显然在询问,“大良造竟然知兵?”
“君上,臣之兵学,尚强于法学。秦国不强,臣无用武之地。”
秦孝公更为惊讶,突然大笑起来,“大良造之兵学,尚强于法学?”
“正是。”卫鞅认真道:“我师因材施教,以为臣有兵学天赋,定臣学兵。臣五年学完,自请转修法家治国之学。”
秦孝公豁然醒悟,连连拍案,大笑不止,“上天哪上天,何其佑护秦国也!”他深知卫鞅不是虚言之人,竟是大喜过望。要知道,名相名将皆天下奇才,往往是得其一便可成大业。吴王阖闾得孙武、齐桓公得管仲、魏文侯得李悝、魏武侯得吴起、齐威王得孙膑、韩昭侯得申不害,皆成一时大业。秦国得卫鞅,变法成效已经证明,卫鞅乃不世出的治国大才,可如何又能想到,他竟然也是兵学大才?这种兼通文武的将相人才更是百年难遇,战国以来,只有吴起堪称出将入相的特异之才。今日自己眼前的卫鞅,竟然也是如此特异之才,而且更为深沉成熟,如何不教秦孝公惊喜非常?骤然之间,他觉得块垒全消,对卫鞅深深一躬,肃然道:“嬴渠梁不识泰山北斗,今日拜将了。”
卫鞅连忙扶住,“臣得君上知遇大恩,方能一展所学,自当报效国家。”
咸阳城楼抹上了一缕火红的霞光,君臣二人的密谈尚兴犹未尽。正午时分,一骑快马飞出咸阳,飞往陈仓峡谷。三天之后,秦国的五万新军在夜间分路秘密东进,集中到咸阳北面一百里左右的云阳山地,便秘密驻扎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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