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心粗重地喘息两次,又退后一步,似是有些精疲力尽的模样。
可即便如此——他竟然化解了一个狂怒的真境妖魔的攻势!
真境有三阶。得道真人、大成真人、圆融真人境。而白云心的修为,大概是即将晋入大成真人的境界了。虽说妖魔的境界提升主要来自香火愿力、而这白云心又在世间飘飘荡荡、并未用心去在意那些,然而作为一个真境大妖,她的攻势可不是玄境以下能够轻易抵挡的。
更何况李云心这又不是“抵抗”,而是“化解”呢!?
这可是有天壤之别的。
这件奇异事叫白云心甚至忘记了愤怒——她盯着李云心又看一会儿,又说了一句:“怎么会?”
而后李云心看到她眼中再泛起了好奇而危险的光芒。就在他来得及再说一句“够了”之前,这白云心双手一拢、猛地向前一推!
十道雪亮的剑光立时齐齐射过来,在李云心来得及有任何动作之前,正轰在他的身上!
然而……
他竟还是什么事都没有。
白云心眼中的好奇之色就更加浓烈了——以至于她的一双眸子在刹那之间变成了黑沉沉的黑色,再没有一丝眼白。就连李云心身后的丫鬟小壳儿,这一次都真真切切地、惊慌地叫起来:“小姐不要!!”
就在她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李云心忽然动了——他重重地踏了一步出去!随着他这一步,整个房间都似乎被跺得颤了颤。然后他口中低喝:“好!”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个“好”字是什么意思、是说给谁听的。但就在他这一声出口之后,白云心身后的虚空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五大三粗的金身力士!
这力士,身躯是由金色的玄光构成的,金灿灿。站在虚空里形象有些模糊,还在微微闪烁。似是因为操纵他的人能力并不足以完全驾驭他。再看他的相貌——却并未如那些寻常道法所召唤出来的神人们一样,是端庄肃穆的。正相反,这力士的模样倒极像是个混迹市井之间的凡人。看着是个三四十岁的微胖男子,短发、**上身,只穿一条短裤,肩头搭了条短毛巾。
可即便如此,再合着他身上的灿然金光,这男人也凭白多出了几分神秘的气势。他一现身,白云心就立时转头、挥手斩了一道剑光去。然而剑光却从他的身上透体而过,接着这男子……
一把将白云心给结结实实地按到了地上去!
丫鬟小壳儿又惊呼了一声——这一声还是因为……怎么可能?!
再看那白云心——她得道即是真境的大妖,纵横天下这样久,何曾被人按到过地上去?!她便微愣了一瞬间,而后,身上爆射出无数道玄光——也不晓得是剑气还是飞羽,又或者什么天生的神通。总之似乎是使出了全身的本领,要将她身上这牢牢按住她肩头的金身神人给击散。
可没想到,那神人肩头搭着的短毛巾竟也是件了不得的法宝!
这五大三粗的男子,嘴里不晓得嘀咕了一句什么——还抬头往李云心这边看了看。
而后李云心便又低喝一声:“好!”
那神人便一抬手取下了肩头的毛巾。再用那金灿灿的毛巾往白云心的身上一按——这真境大妖魔的各式神通,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丫鬟已经惊诧得说不出话来了。就连那木雕一般红娘子,都微微张大了眼、去看地上的白云心。
而这时候李云心才走过去,在白云心的身边蹲下来,俯身贴到她耳畔:“别闹了。”
这声音平静而有力。然后他想了想,再对瞪眼直勾勾盯着他看的白云心说道:“这房间里的禁制,我只能调用一刻钟而已。过了这一刻钟你再闹起来——睚眦和白散人都要知道。我的伤势还没有恢复——你难道真想叫我死在这里么?”
两人这么对视了几息的功夫,白云心眼中那沉沉的黑才慢慢散去,重现出黑白分明的眼眸来。她瞪着李云心:“我教训自己的丫鬟,你竟敢拦我——”
“我是来救你们的。”李云心叹了一口气,打断她,“但也的确是来做别的事情的。你们三个我都想救。但你再这么闹下去,可能连我也走不了了。”
白云心的脸上神色变换。过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救我们?”
她像是看怪物一样看李云心:“你做这种事?”
然后她又看了看她的丫鬟。
李云心站起了身。同时向那仍按着白云心的金光力士喝道:“好了!”
那不可思议的神人便立即化作光斑消散了——而后,这房间里所有在争斗当中被毁掉的桌椅杯盏,也统统奇迹般的地复原了!
“别误会。”李云心轻出一口气,笑了笑,对白云心说,“是因为你们救过我。”
这当口,那丫鬟小壳儿忙跑过来去扶她家小姐。白云心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这小丫鬟吓得要哭出来,可还是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
“我被人暗算,破了境界。”他又想了想,“所以有些东西不能亏欠,总要算干净。说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我不还了这个人情,只怕以后的修行遇到心魔和劫数。”
但白云心此刻最关心的似乎并不是一点——虽然看起来李云心的话并没能完全说服她。她只盯着李云心看:“你怎么做得到的?!”
“你是指——我用差不多低了你一个境界的修为、且还是重伤之身、却能化解你两次攻势、还把你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任我玩弄这件事?”李云心眨了眨眼,“你想知道吗?”
白云心脸上又现出了勃然的怒意,看着又要动手。丫鬟忙抱住她的胳膊:“小姐、小姐!”
李云心笑起来:“我告诉你。但是告诉了你,你也得告诉我你刚才说的洞庭君封印龙魂挑拨你义父和真龙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我要救你们,就得兴风作浪。可是事情不了解得多一点,风浪也掀不起来。”
然后不管这白云心应没应,低声道:“其实并不是我的本领。只是因为我对这宫殿的了解,可能比你们要多一些。”
丫鬟瞪大眼睛:“你来过?”
“第一次来。”李云心说,“但之前在陷空山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这座宫殿,是个法宝。但可能不是普通的法宝。我所修行的法门,恰好对此类东西了解得多一些——知道些气机、关窍。眼下只能说这么多,因为连我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所以说,实则不是我化解、压制了你。而是这法宝化解、压制了你。败给可能是圣人造出来的法宝,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说了这句话,他又转脸看看红娘子。
红娘子眼中的光芒重新熄灭,又陷入到深沉的哀伤里去了。这和她从前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李云心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走在白鹭镇的路上,穿一身喜庆的红衣。那时候她看起来神采奕奕——虽然并不如何开心,然而总是有鲜活的生气的。
不知是不是李云心的解释叫白云心放了心。又或者身为妖魔的她并不很在意法宝之类的东西——操控法宝得用法决。而法决又不是随便背诵下来就可以使得出的。这譬如说李云心那个世界的大学者可以很轻松地弄懂一个看似简洁又简单的原理、定理。可在这“简洁又简单”的表象之下,乃是数十年的、成体系的基础训练所带来的效果。
妖魔们不修道法,对此自然不求甚解。即便有法宝的,也只求能驱使便可了。
白云心似乎也在此列。她听了李云心的话,转头打量这大屋:“那么你出得去?”
“出不去。”李云心直截了当地说,“刚才算是借用气机。但如果要走出去,就属于开启或者关闭禁制的范畴了。我做得到——但你要知道不叫我出去的并非只有法宝,还有人。”
“那你要做什么?来这里?”白云心皱眉,“你现在是妖魔之身。而今又是妖魔与玄门大战——你不助阵妖魔,难道还有别的目的么?”
“你这话好奇怪。我是妖魔为什么就要助阵妖魔?”李云心好笑地看她,“妖魔也为难我,道统剑宗也为难我,那么我叫他们都死光光岂不是更妙?”
白云心摇摇头:“先告诉你究竟要做什么,我再想要不要告诉你我义父的事。”
李云心微微耸肩:“你已经听到了。妖魔和玄门都闹得我太烦躁——我要把他们统统干掉。”
白云心愣了愣,同身边的丫鬟对视一眼。
然后两个人齐齐笑起来。声音好像银铃在阴风当中摇摆,听着清脆悦耳,可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你……竟不是说玩笑话?”白云心像是听到了一个什么笑话,“你……要除掉道统剑宗和妖魔?你知道从这世界上有了生灵的那天起,它们就存在了么?”
“万物都有消亡的那一天。如果每一个人在每一个时期都想着不可能,那么倒真要永远存在下去了。”李云心认真地说,“现在,我就觉得时间已经行进到了一个节点。在这个节点上,妖魔和玄门都要衰落。而我将引发这个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