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国王殿下去碎叶修养,怠慢者斩!”
裴罗忽然明白过来,李清哪里是来行猎,分明是集结大军,要对拔汗那下手了,他一边被军士推出去,一边扭头怒吼道:“李清,我拔汗那在怛罗斯鼎力相助大唐,你忘了吗?”
“大唐以仁义待人,你不要太狠毒了!”
他的吼声渐渐消失,李清轻轻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拔汗那的将士,我自然不会将他们忘记!”
他大步走出营帐,断然下令道:“全军立即起拔,向拔汗那前进!”
天宝十一年四月,唐军诱捕了拔汗那国王,随即以拔汗那偷袭大唐西迁移民为借口,唐军五千轻骑突袭拔汗那国,拨汗那国贵族群龙无首,在唐军强大的军事压力和劝降令的双重逼迫下,拨汗那贵族无法组织起有效抵抗,纷纷向唐军投降,六月,唐军进入渴塞城,李清随即将三十三名贵族及其妻女送往龟兹,并立裴罗之弟为拔汗那新国王。
在拔汗那被唐军占领后,广平王李俶立即奔赴昭武诸国,向他们解释这次动武是拔汗那挑衅在先,是为了保障西迁移民安全,不得已而为之,安抚昭武诸国,让他们不必惊疑。
在拔汗那这块拦路石被搬离后,大唐的西迁移民计划开始步入正轨,八月,从沙州来的两万户移民抵达了碎叶城。
这是九月初的一个清晨,万里无云,天空一碧如洗,大暑已经过去,清晨凉风微微拂面,使人倍加精神,在叶支城南面的平原上,数千骑着马的男人跃跃欲试,他们脸上都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他们是半月前刚刚来到碎叶的一批中原移民,都是许州、邓州、宋州一带的失地农民,约三千余户,现在,他们将要进行这次西迁最重要的一次仪式:‘抢地。’
是的,在他们面前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已经划分了四千余块同样大小土地,每块约一百亩,已经可以肯定每人都能得到一份,但为了让他们更珍爱这块土地,安西的官府特地设立了这种独特仪式,这些移民将要去抢永久属于他们土地。
叶支城附近是整个碎叶地区最富饶的地区,两条河在这里交汇注入热海,一里外便是波光粼粼的大湖,无边无际,俨如大海一般,沿湖是一片片茂密的森林,长年累月的沉淀使这里的土地异常肥沃,每一个庄稼把式随手从地上掏一把,眼睛就会被谗得发直。
轰隆隆的鼓声终于响起,天空中爆发出一声呐喊,数千骑马的男人一齐冲向他们梦寐以求的土地,黑压压地铺天盖地、气势壮观,在他们身后,他们的父母妻儿们在马车上高声尖叫,此刻,被迫离乡背井的苦楚已经消失了,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渴望和向往。
第一批马已经冲进了土地,他们在紧张地巡睃,寻找最有利、最肥沃的一块土地,一名来自宋州的黄姓农民,他的马踏进田鼠洞里,摔倒在地,他本人也从马上滚翻下来,额头上擦破了皮,但他已经顾不得拭血,直接趴在地上,从怀里掏出刻有他名字的木楔,深深地打进了土地,他站起身来,打量着他的土地,这里离河边不到三百步,土地的尽头有一小片杨树林,土质是黑色的肥沃,他满意极了,他整个人呈大字形仰面躺在地上,望着晴朗的天空,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从现在起,这片土地就属于他了。
抢夺土地的仪式一直进行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在吵嚷声中结束了,父母妻儿们开始赶着马车进入土地寻找他们家的男人,找到后,他们抱在一起相拥而泣,年迈的老父性急地用早已准备好的树枝木棍开始搭建篱笆,可是土地面积太大,所带的材料根本不够,无奈之下,只得每隔十步插一根树枝,表示这里已是他家的领地。
中午时分,男人们骑着马去县里办理手续;而妇女则在自己的土地上点燃了第一缕炊烟;孩子们欢快地聚在一起进行窜门的游戏;老汉们则一群一群蹲在地头,用他们所知的不多的词汇,毫不吝啬地、专业地赞美这片土地,他们交换着彼此的信息,努力寻找他们之间的渊源,很明显,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只有同心协力、互相帮助,才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艰辛而枯燥,人们开始翻耕自己的土地,有的人还住在叶支县里,每天一早来地里干活,更多的人开始在地里修建房屋,男人们十户组成一甲,他们一起去千泉山采集石料,一起去森林里伐木,一起修建房屋,一起对付野兽的威胁,一起播种冬小麦,在冬天来临之前,一片片的村落出现了。
在一个寒冷的早晨,西域的第一片雪飘然落下,小腹已明显凸出的李惊雁艰难地蹲下身子,从地上拾起一团雪,嘴角含着调皮的笑意,蹒跚地朝站在雪地里沉思的李清走去,可就在她刚刚走近李清时,忽然从后面飞来一只雪球,正砸在李清的后背上,李清一回头,便看见了一脸坏笑的李惊雁,手里拿着一只雪球,正比划着动作要向他扔来。
“惊雁,刚才是你么?”
李惊雁笑容随即变成了尴尬,她恨恨地一跺脚,回头喊道:“罗澜,你出来,这是干的!”
远处只有一串笑声,随即笑声消失在了屋里,李惊雁见丈夫的脸色有些凝重,不由将手中的雪球扔掉,关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李清轻轻地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什么!”却趁李惊雁不注意,悄悄将手中一封信捏成团,塞进袖子里。
“这么冷的天,谁叫你出来了,冻着腹中的孩子该怎么办!”李清带着一丝埋怨,扶着李惊雁慢慢走回屋里。
房间里烧着碳火,温暖如春,李清盘腿坐在罗汉床上,默然无语,刚才他看的信是派到河东的颜杲卿写来,说有传言,朝廷要罢去安禄山的河东节度使一职,安禄山已经蠢蠢欲动。
如果这个消息属实,那就意味着安禄山的叛乱将提前爆发。
他有些心不在焉,随手拾起一份刚刚送来的文书翻了翻,这是第一任碎叶州长史张继写来的报告,建议准许胡唐同院,也就是说,准许胡人的孩子进入唐人的书院读书。
李清提起笔在后面批了一个‘许’字,便将报告搁在一旁,这时,李惊雁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问道:“李郎,再过一个月便是新年了,你要回去述职吗?”
李清摇了摇头,“今年事情太多,皇上已经同意免除我述职,不过,我想悄悄回去一趟,将你帘儿姐她们都接来。”
“可是,皇上会准吗?”
李清冷冷一笑,“他现在恐怕已经顾不过来了。”
天宝十一年冬,一场严重的政治危机正向大唐悄然袭来,起因,便是东宫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