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过后,再无任何巨响和声息。耀眼的电光消散之后,原地只剩下了两个身影。
鬼手依旧站在原地,暴起的苦行僧人也依旧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动弹不得。
“还愣着干什么?”
尸罗逸多惊叫,催促着那个一动不动的僧人:“快杀了他啊!我从天竺将你请到这里,是为了让你在这里吓人的么?!”
苦行僧人依旧不动。
鬼手凝视着那个金刚怒目的男子,神情中隐隐浮现出一丝敬佩,轻声感叹: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将血肉和皮肤都转化成金铁的秘术吗?天竺苦行僧人真是藏龙卧虎。令人佩服。”
“我输了。”
金属化的苦行僧发出沙哑的声音,闭目轻叹:“尸罗逸多……跑吧。”
随着他的话语,那一口憋在胸臆间的气终究是泄了出来,气泄了,‘秘仪.金刚定’便无法维持,他重新恢复了血肉之躯。
紧接着,寸寸塌陷!
像是液体一样,瘫软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滩烂泥。
阴冷的月光从天穹上洒落下来,照在鬼手那一只看不见的手上。就照亮了他手中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完整的白骨,从头颅到脚趾,惨白中隐隐带着铁青色,随着鬼手的晃动,便在冷风中轻轻摇曳起来。
那一瞬间,隔着金铁化的血肉。苦行僧全身骨骼便已经被他尽数掏出,不少一根!
“十年前,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手很快。”
迎着那些呆滞的眼神还有惨白的面孔,鬼手轻声呢喃:“这么多年了,没想到我已经变成了这么快。”
十年之前。鬼手的技艺绝世,至今,依旧天下无双!
随着五指的松开,惨白的骨骼落地,砸在地上,声音清脆,宛如一串白骨风铃。
这是压垮琴弦的最后一根稻草——崩!
人群中,忽然又咆哮的声音响起,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举起自己的刀,冲向鬼手,当头斩落!
人潮扰动,院本的平衡被打破了,那群药效渐渐发作,已经迷失了理智的人闻到血味,便发了狂。
咆哮和嘶吼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人群吞没了鬼手的身影。
十分钟之后,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几十年来,甘露院头一次如此静谧和安详,宛如一个坟墓,充满着死亡的寂静。
唯一站着的人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点燃了自己的烟斗,深吸了一口,吐出了袅袅的青烟。
烟草中夹杂着的药粉被点燃了,随着烟雾涌入肺腑,扩散开来,就压下了伤口上传来的阵痛。
就在他的肩头、胸口、背后,双腿之上,乃至头颅,鲜血淋漓。有些血是敌人的,也有一些血是他的。
“毕竟是老了啊。”
鬼手轻声叹息,痛得皱起眉头,夜露深重,上了年纪之后的风湿又开始犯了,刚才在躲闪一把匕首的时候,腰也闪了,已经疼的走不动路了啊。
是老了啊,干嘛不服老呢?
他心里有些懊恼:自己都一把老骨头了,干嘛要学屠夫那个家伙跑到敌人的老窝里玩血洗全家的路数?
又不是谁都像是屠夫那个怪物一样,不论怎么杀都杀不死……
他轻声叹息,抬起被血染红的眉毛,环顾四周。
“——尸罗逸多?你还在在么?”
寂静里,无人回应,阴影中,尸罗逸多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几乎快要窒息了。他悄无声息的踉跄地后退,可是跌倒在了台阶上,就瘫软不起。
“我看到你了,麻烦你稍等一下,在那儿别动。”
鬼手看到了他,眼神就亮起来了,缓慢地挪着脚步,向着他走去。
在他的右手之处,依旧空无一物,只有空空荡荡的袖管。
可血将那一只无形的右手染红了,令它显露出了狰狞变化的形体,宛如一个噩梦在现实中的投影,幻化出了种种地狱的倒影。
那一定是死亡凝结成实质的样子吧?
究竟是多精湛的杀人技艺,才能触碰到这么可怕的境界呢?
尸罗逸多呆滞地看着鬼手渐渐逼近,眼神绝望。可到最后,那深不见底的绝望中,却浮现了一丝解脱。
“嘿嘿,原来报应在今天来了么”
他笑了起来,嘲笑着自己,眼神便释然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来吧!”
他扯开了自己的领子,裸露心口,决心直面自己的死亡:“这就是因果业报的道理罢?所有的行恶者都需要面对命运的惩……”
“并不是。”
鬼手伸手没入他的胸膛,看着他貌似释然的眼神:“其实,很多比你坏的人,一生都过得很快乐,而且在幸福中老去,死之前儿孙满堂。
干嘛一定要让别人和你一样倒霉呢?”
尸罗逸多怔住了,眼神波动,原本强行挤出的‘释然’被砸碎了。面目便扭曲的像是恶鬼。
他怒视着近在咫尺的鬼手,张开口,像是要大声咒骂,又像是要垂死一搏,咬断他的喉咙!
可是轻柔的破碎从他的胸腔中响起。
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倒地抽搐,最后不再动了。
临死之前,他的生命中好像迎来了短暂的安详……只可惜,强行安详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想要死的有尊严一些,可惜,死就是死,并不存在尊严这一说,而且他依旧死的像是一条狗。
月光之下,他的尸体渐渐僵硬了,黯淡的眼瞳倒映着远处自己亲手点燃的火焰光影。
死不瞑目。
-这两天更的有点少,真是抱歉,今天争取多更一点,下午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