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吹了口气,房内便似被那口气染了一层淡淡血色,腥甜醉人的气息充斥鼻端。他的眼角微眯,脸上如桃花初绽,艳丽至极,也冰冷至极:“在下姓乐名令,道号元苍,云真人应当还记着这个名字吧?”
乐令……从听说这名字那一天起,云铮简直没有一天能忘记。当初还不知道乐令是魔修时,他就曾忍着满心嫉恨,看秦休和那人书信相通;后来好容易秦休知道了乐令的魔修身份,对那魔头由爱转恨,甚至与他合力杀了那人,罗浮却又进了一个和这老魔有几分相似的弟子……
不,不是相似。云铮眼中清光暴涨,死死盯着眼前的乐令——这老魔还没死,他又来抢秦休了!
乐令嘴角缓缓弯起,目光却是依旧冷淡:“我今生尚不到一百五十岁,算不上老魔。而且我也不想与你抢秦休,我要他有什么用,我只要你就够了。”他一招手,云铮便身不由己地走到云床边,被他一把拉到怀中,亲密无间地搂到了怀里:“云真人方才没听到吗?我师尊要我收了你做炉鼎。”
云铮身上一阵阵发冷,强咬着牙道:“无耻魔头,就算你能混入罗浮,下禁法困住我,我也绝不会屈服于你……”一股无法抑止的恐慌在他体内流淌,渐渐堆到心头,逼得他说不出话来。
乐令的色越是温柔,伸手托起他精巧的下巴:“既然云真人不愿意从我,我也就不勉强你了。你与秦休双修合藉,想来这具身子早已是给了他了,那么不如再进一步,给他当个炉鼎吧。”
看着云铮眼中的戒备和恐惧之色,乐令欢喜之下倒想出了个好主意:“堂堂罗浮掌教的亲传弟子,竟拿合藉道侣当作炉鼎,此事若叫人知道,他在罗浮可还会有声誉?洞渊真君对你爱护有加,肯定也容不下这些事。”他笑得纯真无邪,真若百十岁的少年一般,回头望向玄阙老祖:“我想也不好白给秦休一具炉鼎,总要让他采补时采些好东西到身上。只是我于此道不熟,不知该怎么炼好,师尊帮我想一想?”
95、第章 ...
玄阙老祖偏心眼、宠爱徒弟的习性已是刻进了骨子里。别说乐令这么半带撒娇地求他,哪怕他连想都想不到这事,玄阙都能主动替他想到然后做了。不过就是让云铮通过交合将魔种度到秦休身上,在姓秦的身上埋下感应魔气而化形的引子,这点工夫在玄阙眼里易如反掌,只是最后一步祭炼中再加一道手续罢了,实在不值一提。
更令他满意的,就是乐令旗帜鲜明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宁可费力炼化云铮,也不肯和秦云二人再有半点瓜葛。他抬手揉着乐令的头顶,慈爱地答道:“这点小事何足道哉,我教你一套好的祭炼和运用的手法,将来回到罗浮,你再拿别人试用也方便。”
就当是徒儿主动亲他这一下的奖励。
等了几百年才等来这么一个亲吻,可算是值得纪念了。却不知乐令哪一天才能真正开了窍,知道回报师父对他的喜爱……
看着恭敬行礼的乐令,玄阙脑中不由浮现出徒弟主动褪去仙衣,求自己宠爱的模样,眼前世界仿佛割裂成了两半儿。想象中那一半儿已是温柔旖旎、无所不至;现实中那一半儿却只余下一个冷清清的背影——乐令已寻了个蒲团盘坐下来,自行祭炼起了云铮。
罢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哪怕是这副不解风情的样子,比起前世都已算是有不小的进步了。
他也起身下了云床,走到在乐令身旁,指点他在云铮身上刻下禁制,并将那身血肉换个方式重新炼了一回。比预计的四十九天又多耗了几日工夫,云铮的灵智已彻底开启,再也不会突然陷入呆滞状态。经乐令本人确认,他的性情行为都和炼制之前一模一样。
只是一道禁制死死束缚了他的本心,让他连心底最深处也升不起一丝反抗乐令的念头。送他回罗浮那天,他已能十分自然地向乐令屈膝行礼,恭顺无比地叫着主人,就连最细微的眼也十分自然,丝毫看不出曾经暴烈到令他可以不惜生死的仇恨。
乐令嘉许地抚着他光洁柔嫩的脸颊,柔声安抚道:“回去后和平常一样过日子就好,不要急于求成。和秦休双修时主动一些,叫他尝到炉鼎的甜头,还有……”
云铮柔顺纯真的外表很好地取悦了乐令。他的手指迷恋般地在那张脸上摩挲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背转身子,与这个珍贵傀儡告别:“想法子让洞渊和朱陵内讧,必要时牺牲肢体用苦肉计也可以。”
难得的元级傀儡,若是伤了,他也要心疼许久。可是比起被两个真君联手对付,这个傀儡略受些伤,或是死了,也都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了。
这命令深深镌刻到了云铮体内魔种上,便是他心里还有抵触,身体却无法违背。云铮恭顺地答应下来,乘剑离开这座凡人府城,重归罗浮,也重新回到了高高在上的元真人身份。
他这一走,乐令身旁就只剩下了玄阙老祖。
他想到自己要在这里等湛墨出生,若叫师父也在这凡人的地方居住,未免太委屈了师父;可是一想到玄阙老祖要丢下他回到上界,他又有些空落落的,心中不乐。他自己纠结了数日,因见玄阙老祖并未离开,干脆大着胆子问他会不会留下来陪自己。
乐令忽然关心起他的去留,玄阙居然有点惊喜。比起之前安静听话的模样,如今懂得挽留他,期盼能待在他身边,这算不算也是一种进步?
是进步自然就要奖励。玄阙含笑点头,大方地答应下来:“师父也盼着你早日修行有成,飞升上界,只是眼下你修为太低,只好我来就你。不必担心,这具分化身给你吃净之前,倒都可以留在下界。”
他看着乐令满是依恋和信赖的脸庞,心中一软,便将手指送到乐令唇边,探入他口中轻轻搅动,身体也缓缓贴了上去:“我恨不得一口把你喂成天仙,可惜……”一道银丝顺着他的手指滑下,指尖已被柔软温热的舌尖包裹住,颇有韵律地舔着。
他脸色微红,呼吸声清晰可闻。才经过几回采战,便似养成了习惯,只消贴近玄阙,心中就有些翻腾,隐隐盼着师父给他似的。玄阙老祖也低下头去,品尝着那双唇畔滴落的晶莹水珠,低声叹息:“为师就在这里,只是你有了外头的东西引诱,就不肯安心呆在师父身边了。”
在下界维持这个化身也要耗费精,可若能将这个徒弟留在身边,再耗费些精法力又算得了什么?他当初说秦休是乐令的劫数,又岂知这个徒弟不是他的劫数?就连飞升上界后还要时时牵连,不能安享清静喜乐……
长生久视的天仙道祖,此时竟生出几分沧桑感喟。
他们俩不明不白地在俞府过了数月。到了九月初三一早,乐令正打坐时,心头忽地生出一丝异兆,五指连连掐算,卦象却是直指子孙——他那只黑蛟就要出生了。
他惊喜得当即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特地将那身华阳道君赐下的仙衣整理了一番,又抿了抿头发,找了面镜子照见真容。眼看自己外表依旧昳丽非凡、仙气飘然,这才向玄阙老祖请示:“今日湛墨便要出生,弟子这就想去把他要来,放在身边抚养,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玄阙老祖威严地点了点头:“你也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蛟既然出生了,你就不必在这凡人地方浪费光阴,早些回罗浮……待杀了秦休,就回幽藏宗安心修行吧。”
他仍是半闭着眼斜倚在云床上,身形却与云床一同消隐,空留一室清冷与乐令。
乐令满心的喜悦激动也似被风吹过,只落得一片狼籍。他向着那片云床所在处恭敬地行了一礼,现化身形,按着之前下在俞槛身上的念头指示,找上了他:“今日贵府有弄璋之喜,贫道是特地来收徒的。”
俞槛沉默地盯着他,过了半晌才回过魂来,半带惊讶半带谴责地问道:“道长怎么知道我四叔家的三弟妹怀孕了?你在我家挑了这么久,谁都看不上眼,结果就挑了个还没生下来的?”
乐令是有素质的道德真仙,不能和无知凡人计较,只彬彬有理地说了句:“此子与吾有缘,我这就将他带回罗浮教养,二十年后会送他回来与你们相见。”身子一转便消散在俞槛视线中,眨眼化作剑光,落到了那妇人屋内。
此时那妇人已上了产床,只是还未大动,屋内有几个帮忙的产婆,见了他便惊叫着往外逐人。乐令站在门口向她笑了笑:“恭喜夫人,我是来接令郎到罗浮修道求仙的。”只一抬手,便将一道温和精纯的清气打入其腹中,裹住湛墨往下拖动,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将胎儿顺利拖了出来。
他也不懂凡间那些规矩,上去就将婴儿抢了过来,因见他满身鲜血污液,便以法术浮在空中,施法清洁了一回才重新抱起。亏得湛墨转世之后的身体也带了几分妖兽品格,禁得起折腾,叫他在空中转悠了半天也不曾折断脖颈,反倒咯咯笑了起来。
乐令也笑了笑,把那具小小的身体捧在手中,细细查看了他的根骨经脉,然后紧紧将他贴在自己胸前,对着房中众女说道:“此子天生道体,仙骨珊珊,将来定能了道成真。贫道愿收他做个弟子,待他有了些成果再回来看你们。”
他在俞家挑徒弟非止一日,这妇人当初也打算过让自家儿子随着仙回山,却不想几个大的他看不上,这个才生下来的竟入了仙人的眼。因此虽然有些舍不得,她也只是将孩子要回来喂了奶,便在床上施了一礼:“我愿意叫他跟仙人学艺,求仙人赐他一个名字吧。”
乐令毫不犹豫地答道:“此子就叫湛墨。我这就将他带回罗浮悉心教养,夫人只管放心就是。”以后湛墨做了人,就不能像做妖时那样有名无姓,正好就随他姓乐,他自然会当湛墨是子弟一般关爱。
那位夫人的丈夫一样舍不得儿子,可惜乐令这些日子只关心了湛墨之母,没心思关心到其父身上。待那位夫人将裹好了的孩子递过来,他就抱着孩子直入云霄,以自身罡气隔绝天风,将满院凡人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