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要去拜祭阿姨？”楚欣然有些拘束地双手交握着，看着楚璟，犹豫道，“要不然，用过早餐，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楚璟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了。再说……估计给老爷子过完寿我就得回美国，可不得给我们母子两个留点私人空间么。”

楚欣然听了楚璟这话，便也就不再坚持。冲着楚璟笑了一下，道，“也好，那我就不跟着了。不过，阿璟，记得早点回来。礼服早上会送过来，记得来试试，合不合身。”

“好。”楚璟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车钥匙用指尖轻轻转了几圈，转过身，背影倒是洒脱，“那我先走了。”

楚璟这边刚走，那头楚怡然也慢悠悠地从二楼晃了下来。眼一瞥，透过窗子看见那辆眼熟的车子，冷哼了一声，随即阴阳怪气地睨着楚欣然道，“哟，刚才开车走的那位是咱们楚小少爷吧？那小少爷不是咱们三妹的心头好，时时护着，天天黏在一起的么？这么这一大清早的，倒是人家小少爷抛下你独自个儿走了？”

这话说得不怎么好听，含义也有些似是而非的荒唐，饶是楚欣然没什么脾气的性子，一时间也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二姐，你说笑了。”楚欣然伸手拉了拉自己的裙边，轻轻道，“阿璟又不是小孩子，要去哪里怎么轮得到我们来管？”

楚怡然姿态优雅地从台阶上朝下走，下巴微微抬着，看着楚欣然的时候，像是带上了一丝不屑，“知道人家小少爷不是个孩子就好。也不是我说你，欣然，你都是要做新娘的人了，这些日子上赶着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身边凑干什么？”

“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阿璟姓楚！”楚欣然这下是真的火了，一张秀气的脸猛地一沉，竟也带出了一点不输于人的气势来，“二姐，阿璟是爸爸亲口承认了的楚家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方才你说的那句话，我听着没什么，但要是让爸爸听去了——你说，会有什么后果？”

“哟，几日不见，呆在罗少身边，咱们楚家最温顺柔美的小兔子也学会龇牙了啊？”楚怡然用右手捂住嘴，娇声笑着，眼里却露出了一丝狠辣，“楚欣然，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楚欣然毫不避讳楚怡然的警告，拧着劲和她对视着，“不过，二姐，我想你最近还是安分一点为好。前两天大哥身边那个男人出了一点意外，大哥似乎气得快要疯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大哥那么生气的样子。二姐，你说那件事到底是谁做的？”

楚怡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看着楚欣然，微微拧起眉，随即又是一阵娇笑，“谁做的？我怎么知道是谁做的？意外么，这世上每一天都会发生那么多意外，那个谁谁不小心碰上一个，有什么好追究的？”

“但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意外就出在了二姐你扬言要出手教训某人之后的不久？”楚欣然一张脸绷得紧紧的，“你动了大哥拼命护在心尖上的人，大哥绝对记着你一笔。但是这一动，却又没将人害死，所以爸爸也不会记着你的好——”

“闭嘴！”楚怡然脸色难看起来。

楚欣然却是依旧不依不饶地道，“而且，你这么一弄，倒是更有借口让大哥不会楚家——老爷子想见见大哥，和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估计最近都会被拒绝。二姐，你说，这笔账爸爸又会记在谁的头上呢？”

“楚欣然！”楚怡然一张描画的精致的脸一瞬间有些扭曲，纤细的手指绞着，指间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好啊，好啊，到底是留着我们楚家人的血，哈！我们以前还真是都小看了你啊！”

楚欣然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眼依旧执拗，“二姐，你知道的，我并不跟你吵。楚家我敢肯定，只要大哥想要，那爸爸就绝对不会把它再转交给别人。至于阿璟……他对你也没有什么威胁。就因为这个，阿璟甚至不想留在中国！”

“无论是我，还是阿璟，我们都不会，也不可能会是你的阻碍，所以我不明白，”楚欣然一字一句，毫不客气地盯着楚怡然，“我不明白，二姐你究竟是在担心些什么！”

“你——”

“好了，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楚欣然看着楚怡然一副被自己气到不行的样子，低下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脸上没什么表情，“早上我和阿昱约好了一起去看一看我们的婚房。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早餐我就不在家里吃了。那二姐，我先出门了。”

言罢，不等楚怡然再发表什么意见，拎起一边仆人顺势递上来的手提包，礼貌地朝着楚怡然点了点头之后，忽略楚怡然一双瞪得要出血似的眼，径直转身朝外面走了出去。

直到坐在了车子上，关起了车门，先前还强装着淡定的楚欣然一下子就泄了气，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浮现出了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来。

——竟然真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楚欣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知道，楚家这个长小姐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虽然这么多年来她对楚怡然也的确有着一些看不过眼的地方，但是出于各个方面考虑，实际上她也从未与她正面发生过什么冲突。

但是今天，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说出来了！

楚欣然用手捂住自己滚烫的脸——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真的——把心中的怒气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真是……好棒的感觉！

“三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司机缓慢地将车子开出楚家，透过后视镜，看着面色通红，有些与平时不一样的楚欣然，低声问道。

“嗯？嗯？”楚欣然回过，眨着眼想了一会儿。

先前说是和罗昱章约好看房子什么的自然是一时间找出来的借口。哪有人会约在一大早？

不过……看房子么？

似乎听起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最近有什么新开的楼盘么？”楚欣然问道。

“有的。”司机立即道，“盛天集团最近承包的‘空中花园’马上就要开盘预售了。怎么，小姐想要去看看？”

楚欣然笑着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带了些甜蜜的笑意，“那就过去看看吧。”

“好的，三小姐。”

楚璟车子开得不快，但是好在出门尚早，路上堵车情况比平时要好得多。等将车子开到了墓园，时间也才刚刚过了七点。

毕竟不是什么祭祀的日子，清晨的墓园安静到了甚至有些冷清。楚璟捧着一束雏菊，缓缓地走到一座小小的墓碑前。

简单到了极点的石碑上公式化地刻着一串名字，偏上方，贴着一张女子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子还是个少女的模样，黑直的长发，学生气浓厚的齐刘海儿，抿着嘴轻轻地笑，看起来有些腼腆。

“妈，好久没来看你了，你不会生气吧？”

将花轻轻地摆了上去，楚璟眼角化开一点温柔。

关于他的生母，其实楚璟的记忆并不是太多。毕竟她死的太早，而时间又漫长得太残忍。一天一天的，将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子一点点地从他的脑海中剥夺，最终再次回想，也只能忆起那一点不甚明晰的剪影。

但是无论如何，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忘却的。

比如，那个不懂得照顾孩子，尚且还能被称为少女的女子，手足无措地哄着被大孩子们欺负没有爸爸的小孩子，笨拙地拿出一叠扑克，讨好一样地问，“宝宝，不生气，不生气……妈妈教你玩扑克，好不好？”

比如，那个明明面容稚嫩，身材单薄的像是随时都能被风吹倒的女子，在望着某个人的时候，会露出一种温柔欢喜到了骨子里的温柔。

比如，那个看起来青涩胆怯，骨子里还充满着一些天真想法的女子，会在生死抉择的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挡住某个人的身体。那姿态，犹如注定扑火的飞蛾。宿命的死亡。死而无憾。

终究，也是个痴人。

楚璟笑了一下，点了一支烟，静静地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