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峻看看她,又看看蓝心心,只见蓝心心也点点头,抬头见南宫峻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忙又接了一句:“其实当时我也看了一改,那人里面穿的衣服系的腰带上绣的有花,那是我亲身绣的,虽然烧去了大半部分,可还能认出来。”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只是一味互相攻击的两方人并没有足够的线索,郑氏父子坚称是因为蓝心心与人有奸情,与奸夫合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蓝心心与李氏却认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南宫峻看看众人,又看看朱高熙,只怕让这些聚在一起,实在也问不出什么来,不反而不如分开问话。
据郑氏父子说,郑轩是个很老实本分的人,性格温顺,对父兄都很尊重,为人木讷,不太与人交往。不过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书院里,尤其是最近一年来,更是很少回家。与李、蓝氏同时来的几个女人也异口同声地认为郑轩不可能与人结仇,对邻居们也都十分客气。
在单独询问蓝心心的时候,蓝心心说郑轩十分体贴,夫妻二人恩爱有加。只是郑轩对母亲李氏不太满意,可也仅仅在是向她提过几次,后来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李氏的说法与蓝心心大致相同,认为自己的女婿虽然只是个穷秀才,可求上进,将来肯定会有前途,所以当初才会把女儿放心地嫁给他。女婿对自己也很好,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李氏还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大人,你们看,这件衣服就是我女婿给我买的,如果他对我们母女不好的话,怎么还会这么孝顺我这个老婆子呢。”
听完这几个人的问话,朱高熙忙凑过去问南宫峻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南宫峻微微摇摇头:“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眼下还不好说。学院里的先生们差不多都已经回来了吧?我想再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刚刚你们或许也听出来了,这个郑轩,一年到头在家的日子掰着手指也能数得过来,大部分的时间可都是在这里。”
可是从这些先生们得到的情况却恰恰相反,郑轩性格十分活泼,很讨书院里各位先生的欢心,十分勤快,就连看守书院的来福也夸他每天早早起床,帮他一起打扫院子,修剪花草,给花浇水。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同书院的学生却不大喜欢他,因为他在学生中,性格有些冷傲,很少见他与同年的学生们来往。不过有一点却让所有的先生都提了出来:郑轩本来并是个衣着讲究的人,甚至穿着有时候显得有些邋遢,可是近半年来他突然十分注重打扮自己,以前一件衣服能穿上半个月,近半年来却几乎每两天换一身衣服,而且每天都笑呵呵的,偶尔还能听见他哼着小曲。
这些发现让南宫峻和朱高熙变得有些兴奋,在郑轩的生活中必然出现了一个意外的人,而且这个意外出现的人,极有可能是让郑轩心动的女人,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是他的老婆蓝心心。身为他的老婆,难道对此没有一点警觉?萧沐秋被南宫峻安排搜查郑轩的房间,而且还再三叮嘱,一定不要放过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和朱高熙则留在前院,继续询问这些人,看能不能问出点线索来。萧沐秋被书院的看门人来福领到了第二重院子里——除了一小部分家住附近的学生外,大部分的学生离书院都很院,第二个院子东西两边修建的厢房大部分供学生们居住。郑轩就住在东面一排房子最北面的一间。门是从外面反锁的,来福从腰上解下钥匙,一边又解释道:“昨天早上郑轩还在这里,吃过早饭,老夫人传话过来说,书院里不准留人,当时除了郑轩外还有帮忙安排寿宴的几名学生,后来就都离开这里去了山庄。他们走后我像往常一样,挨个门都检查过了,这门就是锁着的。”
沐秋点点头,又问道:“书院里还专门有负责做饭的人?他们是在这里吃的早饭吗?”
来福忙回道:“是啊。原来呢都是自己带干粮,书院里有炉子可以热一热,后来学生多了,就设了专人负责做饭,不过只是简单搭了个简易的房子,到了吃饭时间,厨子们把饭抬到学堂里来,先生们就在后院用饭,据老夫人说,后面还打算再建个饭厅,眼下他们只能在学堂吃。不过昨天早上,他们吃的饭都是从山庄里送过来的,做饭的厨子前天已经被召回山庄里帮忙了。”
来福推开门,沐秋探身往里面看了一下,只是一间屋子,一个人住在里面不会觉得拥挤,水磨石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靠着门口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堆了一堆书,还摆着一撂试卷。中间横着拉了一根绳,上面搭着几件衣服,绳子下面靠南墙立着一个盆架,上面隔着一个陶盆,里面还盛着用过的水。最里面是一张床,床边还有两个盖好的竹筐,床下摆着几双布鞋。沐秋问来福道:“这里不会所有人都是每人一间房子吧?”
来福小心地回答道:“回小姐的话,这要是每人一间小房子怎么也住不下。这里差不多都是七八个人挤一间屋子。不过因为郑轩平日里虽然也上课,但也带着那些启蒙的小孩子,后院里住不下,所以就把这间本来存放书的小房子腾出来给他住了。这间房子的隔壁就是琴室,琴室再过去才是学生们住的地方。”
沐秋点点头,这样的安排无疑表面郑轩的身份与其他学生的身份略有不同,虽然是尊卑观念使然,另一方面又将郑轩与自己的同窗隔离开,她将要进门,又问道:“西面的那些排房子,也有供学生们学习的地方吗?”
来福摇摇头:“原来与琴房相对的三间房是绘画室,不过因为前来求学的人越来越多,就改成了宿舍。”
萧沐秋礼貌地让来福离开,仔细检查郑轩的房间。按照孙家的说法,郑轩在老夫人寿辰的前一天还留在书院里,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通知他离开书院,也就是说在他失踪前有段时间是留在这间屋子里,这里应该会留下点线索吧?萧沐秋这么想着,忙开始检查书桌:桌面十分干净,应该是经常使用,或者不仅前刚刚被仔细擦过。郑轩显然最近一段时间看书的时间并不多,靠墙摆着的书上竟然已经落了不少灰。堆在一边的作业改了一半,都是学生们抄写的四书五经,上面的字体歪歪扭扭,不过每页都被仔细地批改过,每份作业下面还批有简单的评语,少数几篇写得比较潦草的上面写有批评的话语,但大部分都是鼓励的话语。从这些迹象来判断,郑轩对自己的工作十分喜爱。放下试卷,萧沐秋又仔细看看,摆在右手边的笔架上面干干净净,上面插着几支粗细不同的笔,砚台里还有残留的、已经凝固的墨水,一支细细的毛笔搭在上面,砚台的下方却有几点不太明显的墨汁。桌子下面摆着一张方凳,桌子左右两边各有个小柜子,正下方是三个小巧的抽屉,上面都没有落锁。打开最右面的抽屉,萧沐秋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桌子上面收拾得很干净,但抽屉里竟然是一团糟:里面摆着梳子、镜子,还有几块方巾,这些都是收拾打扮用到的,除了方巾外,里面还有用五色丝线编成的头绳,萧沐秋不由得一愣,在听月小馆里曾经见过有人这么打扮,据说是有人见高丽的使者进京朝拜皇帝的时候,头上就系有用五色丝编成的头绳,京城的人也随之效仿,竟然很快风靡了整个扬州。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小木盒,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盛着一对用红木雕成的鸳鸯同心梳,还有两个香囊,一个是宝葫芦式的,一个菱形的,菱形香囊里竟然还能嗅浓浓的玫瑰和檀香混合的香味,让萧沐秋连连打了两个喷嚏,忙把香囊放下。
中间的抽屉里异乎寻常的干净,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沐秋正想要把抽屉合上,却见靠右面的一处地方闪了一下,原来是一片绿豆大小的亮片,沐秋小心地用布包起来。最左面的抽屉里却塞满了纸,上面是价廉的纸,下面却是上好的宣纸,纸都靠里面摆得很整齐。
萧沐秋又顺手打开左面的柜子,里面竟然是《颜氏家训》、《朱子》一类的书,抽出来几本,却见里面竟然还有一层,萧沐秋把最外面的书全取出来,却见里面是横放的书,有《西厢记》、《霍小玉传》等等一类的故事书——怪不得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这些东西了吧?竟然还藏得这么隐秘?萧沐秋想着又往里面摸索了一下,里面竟然藏了七八本的样子,看书的新旧程度,想必已是被翻过无数遍了,萧沐秋顺手翻了一下,竟然有样东西从书里掉了下来,是一张被折成菱形的信纸,只见上面写道:“雨约云期,最苦情浓处变成间离。寸心岂恋鸳鸯被,争奈咫尺千里。今难学庄周梦蝶,愿飞到伊行根底,同坐同行同衾睡。”
娟秀的小字,想必定是出自女人之手,是蓝心心亲笔所写吗?还是另有其人?萧沐秋把信纸收好。仔细又把书翻了一遍,除了这封信之外,再没有其他发现。
放下书,沐秋又打开了右的柜子,里面全是用过的稿子,都被收拾得整整齐齐地堆在那里,除了抄写的经书之外,还有他自己作的八股文。沐秋见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翻完,又把小柜子的门关上了。
绳子上晾着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考虑到扬州天气潮湿,看起来应该是洗了大约两三天的样子,萧沐秋特意留意了一下,上面搭着的是一件外衣,里面是中衣和裤子,还有一条绣了花的腰带,中衣和裤子是棉的,外衣却是绸缎的。
从衣服下面钻过去,就是两个竹筐,外面的一个筐里盛的衣服都没有叠,想来是还没有清洗过的,大部分都是灰色、黑色的衣服,而且大多是细棉布做成的。靠床边的竹筐上面摆着一个烛台,萧沐秋相应地取下烛台,掀开来看,上面堆着的还是叠好的衣服,而且还都是上好的丝绢制成的。不是说他在这里是半工半读吗?怎么还穿得丝质的衣服?沐秋重新把盖放回去,最里面就是一张床,床上盖着破旧的棉被,不过看起来很干净,半旧的床单,褥子有些地方已经绽开,露出了棉花。被子被叠好放在放在床头,枕头放在被子上面,她挪开枕头,却发现一块像是女人用的肚兜大小的绣片,上面绣着牡丹花,只是牡丹花的上面,竟然是一枝已经变黑的梅花,像是用什么绘上去的,沐秋小心地把那肚兜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面而来,吓得沐秋连连退了好几步:这上面的梅花是用血点成的,这种血腥的味道是无法掩饰的?
为什么这样的东西会在这里?沐秋慌忙把枕头扔一边,把被子抖开、枕头、褥子下面的每一寸几乎都细细检查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发现。这个肚兜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用血绘成的梅花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发现摆好的那一排鞋子边上有一片灰烬,难道这里曾经有东西被烧过?沐秋没有多想,又仔细环视了一下屋里,觉得自己每一寸地方都已经检查过了,遂锁上面,往前院走去。
就在沐秋忙着在郑轩的房间里检查的时候,南宫峻和朱高熙也在找孙家的人分别问话。谁都不敢让他们觉得意外的,郑轩最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间却出现了好几个版本,看守书院的来福说,他最后见到郑轩是在昨天吃过早饭后,当时这些人已经用过早饭,郑轩门被从里面拴上,能听到他房间里水声,像是在洗脸的声音,来福咳嗽了一下,郑轩在里面问:“是来福叔吗?有什么事情吗?我正准备收拾好了去后院。”来福就把事情跟他说了,郑轩在里面答应着,说一会儿就去山庄。等他检查完回来,发现郑轩的房间已经锁上了,想必那时已经离开了书院。
可是碧溪山庄里并没有留下守门人,郑轩是不是进了山庄,什么时候进的山庄却没有人能十分肯定。雪梅和紫菱说,吃过早饭后,她们就去了前院,后来往大厅里面挂红布,转身就见郑轩准备离开,他们只看见个背影,不过那背影和那衣着很肯定是郑轩,当时紫菱还叫他帮忙,谁知越叫他却走得越快,好像去了后院。孙兴也说早饭后不久,他去后院请示老夫人怎么安排客人,从里面出来穿过假山时看见郑轩也去了后院,孙兴冲他打声招呼,可郑轩却心不在焉地点了一下头。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其余人都说没有注意,不知道郑轩是不是进了山庄。
难道是郑轩进山庄之后,很快就离开了?可蓝心心和李氏母女两个人都说郑轩根本没有回家,左邻右舍也都说并没有见过郑轩回去。
南宫峻和朱高熙都陷入了沉思,如果孙兴和雪梅、紫菱的说法可靠的话,郑轩在早饭过后还出现在山庄,那么从去了山庄到书院失火被发现的他的尸体之前,他在哪里呢?
正想着,却见萧沐秋用布包着一些东西抱在怀里从书院里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沉重,把肚兜、纸灰还有那几本搜出来的传小说摆出来,萧沐秋才吐出一口气道:“这些都是从郑轩的房间里搜出来的,尤其是那个肚兜的上面,竟然有用血点成的梅花,不知道是不是郑轩点成的?那肚兜又是从哪里的来的?”
沐秋说完这些之后看看蓝心心,蓝心心吃惊地看着沐秋:“你说什么?肚兜?哪里来的肚兜?快让我看看。”
蓝心心说着走过来,沐秋忙把肚兜展示了一下,蓝心心脸上闪过复杂的情,咬了嘴唇:“这个绝对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绣给他的……难道说他……他真的在外面有了人?”
就在沐秋展开肚兜的一刹那间,南宫峻发现了紫菱眼中近乎震惊的表情,她怔怔地看了看那肚兜,雪梅的脸几乎也变得雪白。南宫峻示意萧沐秋拉着情绪有些激动的蓝心心去了门外,又把不相干的人都赶了出去,这里只剩下雪梅、紫菱、管家孙兴和郑益父子。南宫峻看看紫菱,过了好大一会儿,几乎一字一句地问道:“紫菱姑娘,这个绣片,你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
紫菱像是受了惊吓似的慌慌张张摇了摇头:没……没有……没有见过,我只是看那上面的东西有点眼熟……没有……没有什么。”
朱高熙见紫菱似乎欲言又止,忙让郑家父子和孙兴、雪梅去了一边,等走远了,南宫峻拿着肚兜,来到紫菱身边:“紫菱姑娘,你再仔细看看,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这对我们查出这件案子有很大的帮助。”
紫菱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道:“前些天,我好像见抱琴绣过这样的花,也是桃红色的丝绸,上面也是绣的牡丹,当时我还取笑她,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想过去给人家当姨太太……但当时只是匆匆忙忙看了一眼,也没有绣好,所以……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南宫峻拖长了声音:“哦?是吗?……你觉得郑轩这个人怎么样?”
紫菱看看南宫峻,见他一脸诚恳的表情,这才叹口气道:“我平日里很少来山庄,但偶尔也陪抱琴来这里伺候老夫人,夫人有时候会特意吩咐厨房给老夫人备饭,都是由抱琴和我,或者是抱琴和雪梅姐一起送过来。这个郑轩倒见过几次,看起来倒也斯斯文文的,说话轻声慢语,偶尔也见他吟诗什么的,据说很招人喜欢。”
南宫峻又问道:“你说的这个很招人喜欢是什么意思?”
紫菱愣了一下,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道:“这个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说每年的踏春,都有不少女孩子故意接近他……”
南宫峻饶有趣味地直接问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抱琴和郑轩有暧.关系?”
抱琴的脸一下子白了,急急摇手低声道:“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大人您不是说回答您的话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吗?我只是把我听说过的,见过的都告诉您……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南宫峻看看她,又问道:“那个抱琴,你觉得她怎么样?”
紫菱踌躇了一会,半天才回答道:“抱琴是老夫人和夫人都十分信任的人,平日里后院、书院的事情都会交给她去做。她人长得漂亮,又懂得分寸,大家也都很喜欢她。我说的那件绣片的事,大概可能只是巧合,大人您可千万不要误会抱琴。”
南宫峻点点头,又问了几个问题,才让紫菱走出去。看起来这个抱琴也的确有些可疑,会不会是他们之间的确有暧.?既然是这样的话,他们极有可能借此机会幽会,为什么郑轩偏偏会死在书院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