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赫连武淡淡道,转头隔着半合的木窗望向里屋时竟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似的踟蹰,怔愣了半晌也才只吐露了一个字:“她……”
清梅知赫连武的未尽之意,躬身答话道:“荣安王妃刚刚睡下,家主是否要奴婢进去通报?”
赫连武稍稍掀开布帘,透过昏暗的光线收尽了满室的静谧,他沉默地又驻足了片刻方才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是。”
雪后初霁,檐下滴落屋脊上融化的雪水断续成一道水帘,赫连武拢了衣袖遥遥望向来时的正院,兀自陷入沉思。
一个小厮踏过雪泥飞奔而来,喘着粗气地同赫连武道:“不…不好了,家主!今早有人吃了赫连商行供货的海鲜中毒了,这会儿家属正聚在府外闹事儿呢!”
赫连武回道:“让大管家去书房等我。”
小厮领了命又飞奔而去,赫连武回头朝屋内又看了一眼,这才穿过水帘去了书房。到时大管家正在门外侯着,见是他来了,简单扼要地向赫连武交代了下事情的经过。
“中毒之人名唤郭裕,在城东经营一家成衣铺子,今早辰时去了蓬莱阁用早膳,据传回家不过一刻便上吐下泻陷入了昏迷,他夫人请了大夫诊断,说是中毒之症。”
“跟蓬莱阁确认过了吗?”
“确认过了,郭裕是他们那儿的常客,不会认错。”
赫连武一顿,接着问:“他早上吃得什么?”
“海鲜粥并一碟葱油饼。”
“让蓬莱阁今日闭店一日,再去沉溪的医馆让他派人过去查验下厨房,务必找到毒源。”
“奴才这就吩咐下去。”
赫连武拦住欲走的大管家又问道:“前头郭裕的家属打发走了吗?”
“还在呢,那郭裕的妻子劝都劝不住,坐门口哭天抢地的非要咱们给个说法。”
赫连武抬头道:“你同我一起去瞧瞧,稳住了人别让她报官。”
两人刚走过前厅,隔着前院就听见外头沸反盈天的哭嚎声,其间还夹杂着无奈的劝慰和愤怒的威吓。大管家疾走几步拨开哄闹在一处的众人,沉着声呵斥道:“这般丑态是要作甚?被旁人看去了笑话不怕丢赫连府的脸面吗?”
几个小厮瞧见是大管家来了,全被吓得噤了声,慌忙地跪作一排。而没了压制的富态女人仰起头将人望住,哼着气地抬手整理干净仪容才慢条斯理道:“别以为我是女子便好欺负,把你们主事儿的叫出来,我要跟他谈!否则我就去衙门报官,到时候毁了蓬莱阁的招牌可别怨我!”
“我就是,你想怎么谈?”
大管家让到一旁,现出身后背手而立的赫连武。
“要想让我不报官可以,你须得给我一百两金子。”
“一百两?”
富态女人点头肯定:“一百两。”
“哼,”赫连武垂眸将她一通打量,冰冷的目光刺得富态女人不由自主地微微佝偻起身子,“郭裕在蓬莱阁用了早膳是不假,但谁又知道他回了家有没有吃过其他的东西。你要报官,我赫连府绝不拦着,但你得想清楚,官,不是只有你可以报。”
听这口气大概是明摆着不想给钱了,富态女人有些被激怒,挺起胸膛道:“我相公确实是吃了蓬莱阁的东西才病倒的,难道你们还想抵赖?”她扶着门柱站稳脚跟,戴满了金石玉器的短胖手指直戳赫连武面额:“济世堂的张大夫那儿可还有给我相公开的药方子,你若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咱们就衙门见吧。”
赫连武自是不吃她这一套威胁,“你来我府外闹事无非是想从中获取些不义之财,所以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如若真报了官,那这金子也就说没就没了。”
富态女人语塞,视线乱晃地思量该如何抉择,好半晌才不耐烦地对赫连武道:“管你说这么多,总之就现在,你不给我钱我就立刻去报官。”
“去账房取五十两金子。”
富态女人闻声不依:“说好的一百两,赫连家主怎么还能于我这短缺掉一半的?”
赫连武气定闲地卖惨:“这年关将至,现银都打赏得差不多了,剩得一些还得管后头几日的开销,就是给你的这五十两还需账房先生打碎了算盘东拼西凑出来,府里委实没有再多的余粮了。”
富态女人被噎得胸口闷痛又不能发作,只好咬着牙恶狠狠道:“那我就宽限赫连家主几日,待正月后钱庄开了门,我再来讨这笔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