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菱,我還是愛妳的,
我不願見到妳的美麗因我而枯萎,
所以,如果妳的人生還是要走入婚姻,
祝妳能遇到那幸運的人,讓妳成為那幸運的人妻人母。
因為,美好的妳,值得。
我開始害怕愛情,害怕愛情會給我的傷,所以我開始逃避愛情。
反正我這輩子,也從沒能真的帶給妳幸福的保證,或可靠的承諾。
我們的那段美麗,我早已小心收藏起來,放在內心深處一個私密角落,那真是一段生命中難得的歷程。我有這樣的收藏,對我來說已心滿意足。
妳也把它們收藏起來吧! 我知道那的確不容易,我真的知道的。”
小菱又淡淡的說著,“婚姻真是如此嗎? 婚姻真的挽回不了什麼嗎? 醫生?...”
“……..” 我覺得這時講什麼話都不恰當。畢竟我對婚姻的看法,對是否能挽回元翔,一點關係也沒有。至於所謂 ”愛情的本質”,我可是想了一輩子都想不清楚。
看著小菱隻身走出診間,我心裡忽然感到一陣迷惑。有人說,若在餐廳看到兩個人有說有笑,那大概就還是情侶;若是兩個人面無表情,各吃個的,偶爾才說一兩句話,那大概是已經是夫妻了。人生到底怎麼了? 一般都說戀人們最美好的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那為什麼大家又都無法否認”婚姻是戀愛的墳墓”? 所有被傳頌的美麗愛情故事,不是結局必須分離,就是只能以”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來敷衍帶過接下來柴米油鹽的情節。人生究竟怎麼了? 難道就是因為元翔與小菱之間的愛情,太像偶像劇般的夢幻,才必須以此結束,才能將這份甜蜜永留心中? 否則接下來就只剩平淡生活中的互相折磨?
緣起了,緣滅了,愛來了,愛走了,真是難以預料啊,真是不由人啊,一切好像都有跡可循,但也說不出個道理。反正,說到緣分,好像從來也沒給過我們選擇的機會;要發生就發生,說沒了就沒了。
不知為何,此時我腦海浮現了小杰及信雄的影像。當初信雄病情穩定後要準備出院時,仍呈現植物人的昏迷狀態,我曾提出建議,要為信雄安排長期照護的安養機構,但卻被小杰斷然拒絕,他說他要自己長期照顧信雄。
我勸小杰說,“植物人的長期照護安養是需要專業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你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啊,未來這段路還這麼長…”
小杰堅毅的說,“我會學,照顧他需要學會的事我都會努力學,而且,沒有他在我身邊,我的人生沒有意義,所以我要親自照顧他,我相信,他一定也會希望我一直陪在他身邊…我也相信,今天如果躺著的是我,他也會這樣照顧我…”
就這樣,信雄就被帶回家,由小杰日夜細心呵護著。
而元翔與小菱,這對曾一起轟轟烈烈為愛革命的愛侶,就此分離,各自尋找未來的幸福。
冬天,終於過去了。
有一天下午,在繁忙的病房迴診結束後,回到辦公室的我,一如往常的看看窗外,許多樹已長出新葉,嫩芽的綠意盎然讓我心中感到溫暖。我心想,”春天,回來了。”這時,我辦公室的電話響起。
“喂,醫師嗎?” 電話那頭傳來略帶沙啞,緩慢,但清晰的聲音。
”是,您哪位?” 我帶著迴診後的疲憊,漫不經心的問著。
“醫師,你好,我是信雄。”
我驚訝的從椅子上跳起來,”信雄?!... 你…你…真的是信雄? 你會說話了?”
“我…會說話…謝謝…醫師的照顧…” 歷經十三個月的昏迷不醒,他竟然醒了!?而且還能開始說話?! 雖然這在醫學上不是不可能,但發生在信雄身上還是讓我震撼萬分。
“你…好不好?” 我還是難掩心中的驚訝,一時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很好…謝謝…”
然後小杰接過信雄的話筒,開心的說,”醫師,你看我們家信雄棒不棒? 他醒了,真的醒了,也認得我了,也會說話了,我好高興…所以我要他打電話給你,讓你聽聽他的聲音…你看我們家信雄棒不棒? ” 接著語氣轉為哽咽,”我就知道他不會丟下我不管…不會丟下我不管…嗚…你看我們家信雄棒不棒…”
“很棒,很棒,真的很棒…” 我掛了電話後,跌坐回座位,口裡仍然呢喃著這句話。想像著小杰與信雄相擁而泣的畫面,一時,我也哽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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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元翔及小菱分手之後,各自陸續又找到了公主及王子。他們的新朋友都充分瞭解他們的病情,也都願意為了愛情去接納,也都親自來跟我諮詢過在與對方相處上該注意的事情。元翔及小菱血中的病毒,也都在規則的服藥下,保持在測不到的程度,真是讓人為元翔及小菱的健康高興。至於信雄,雖然在與人溝通上還有些不流暢,右耳也失去了聽力,腿部肌肉有點萎縮而無力,但總算是完全清醒了,清醒到可以與我無礙的交談,清醒到可以與小杰打情罵俏,吵吵鬧鬧。最令人高興的是,在信雄與病魔惡鬥最艱困的那段時間,也就是小杰眼淚流乾,乾了又流的那段慘澹歲月,信雄沒有留下任何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