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时拿到范禹山的消息是在那天督军夫人生辰宴后的第五天,宋豫章将他拉进照相馆的里间,附在他耳边,将范禹山给的消息完整无误地复述了一遍。
“霞飞路23号,光明路9号,南京路……”
他的声音轻且低沉,白景时将他说的东西,一一记在了脑海。
待复述完,白景时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宋豫章将灯关上,低声道:“他说能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并不怪我们没把他救出来。还说让你不要自责,生死有命,希望你不要挂记他!”
白景时愣了愣,眼眶有些红,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你了!”
宋豫章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我知道你和范先生是挚友,你先后去求了探长夫人和许岐山,可是你要知道,范先生杀了人,而且这个人是法租界比较重要的人物,这不是偷摸抢掠,也不是惹了风流事那么简单。依租界的规矩,范先生此遭定是逃不过,你做到此处已是仁至义尽,别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你放开些!”
白景时看了看他,眉眼之间有些内疚,但他也明白宋豫章说的是事实,只是自己不愿意接受罢了。范禹山是他的良师益友,想救他的心虽好,但是能力不够的时候,你是无法谈英雄主义的。只有更加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豫章,我明白了!”他说着,就走出了里间。
宋豫章并没有跟着出来,只是颖姐看着他脸色不好,送他到了门外,临走的时候她对他说道:“三爷,人有时候要认命,不能挽回的就放宽心,您这样,对自己不好!”
白景时苍白地笑了笑,道:“谢谢颖姐!”
苏茵到了和白景时约定好的地方时,简直吓了一大跳,几天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她连忙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他看着她,却是欲言又止。
苏茵实在受不了他现在的状态,便一把捧住他的脸,仔细看着他:“你看看,黑眼圈都出来了,是不是遇到烦心事了?跟我说说吧,说说就好了!”
他感受到她的体温,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他握住她的手,声音嘶哑到可怕:“你不知道,我有一个挚友,马上就要被处置了。可是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他告诉我坚持下去就会有成果的。甚至他是唯一知道我想跳出白家那个圈子还继续鼓励我的人。我看似什么都有,有白家做后盾,有二爷护着,有别人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的钱,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连一个最好的朋友都救不了,我拥有的这些又算的了什么呢?”
她听他静静地说着,看着他眼里深深的自责,不由有些心疼:“白三,你别怕。你还有我,还有宋先生,还有那么多兄弟。虽然我不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但既然你说了,就说明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不一般。可白三,人是要往前看的,你还会遇到很好的人!”
他心里微微一动,望着笑意连连的她,却是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在遇到你之前,我常常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什么都可以钻进来,也什么都留不住。白家虽然那么大,我却没什么留恋的。可是你不同,我想把你留在心里,一直留着,就算世事变化莫测,以后生死难猜,我也想留住你!”
苏茵心下一颤,却是点头笑道:“那你便留我在你心里吧!我这里,也留了你的位置。就在最重要的地方!”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朝他一笑。
白景时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她,眼莫名的有些复杂:“可苏茵,我们若要走在一起,必定得有人做出牺牲。也许许岐山说的对,我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