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本以为是单纯的姐弟之情,或者是这小子故意奉承自己的, 谁知很快又知道原来人家不是什么“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外室之子, 而是大有来头。
柔之想不通为什么谢西暝会对自己那样不同, 只是他毕竟年纪不大,柔之便刻意不去多想,也不愿意让自己当真,只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心想过上一阵子只怕就淡了。
但从洛州到京城,谢西暝竟是变本加厉。
他一直不肯放弃,如春风细雨,绵绵不绝。
直到这会儿,柔之再也不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了。
柔之垂着头不便多看谢西暝,却察觉自己的手指在轻轻地发抖。
这小子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她虽然抗拒这些,不愿细听,但偏偏每个字都很仔细的钻到心里。
正在心头悸动的时候,谢西暝探手过来,试探着似地握住她的手指:“柔柔……”
沈柔之蓦地抬头,对上少年近在咫尺凝视着自己的双眼,他看起来十万分认真的样子,情坚定里又透出一点小心翼翼,好像怕她会逃走、或者忽然不见。
这一对视,不知为什么,柔之的眼里也有些发潮。
“我不是、不让你说这些了吗?”终于,柔之低低地。
谢西暝道:“我本来也不习惯说这些,本来都藏在心里,可后来我才知道,只藏在心里是没用的,这些话我不说出来,柔柔就不会懂,甚至就算我一遍一遍的和你说,你还未必相信我……不赶我走已经是好的了。”
沈柔之苦笑:“你倒是清楚的很,可惜总是喜欢明知故犯。”
谢西暝见她没动,便轻轻地摩挲着那玉一样的纤纤素手:“柔柔,我跟徐麒臣不一样,不只是家世上的不一样,是心不一样。”
柔之听他越发说出怪的了,不由问道:“心怎么不一样?”
谢西暝道:“他的心是冷的,我的心是热的,他是假的,我是真的。”
柔之抿了抿唇角,过了会儿才说:“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回答我。”
“你问。”
柔之抬眸看向谢西暝,又忖度了片刻才说:“我跟徐大人只见了一面,他忽然提亲,我虽然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事出反常必有妖,所以我不信。”
谢西暝觉着这话整体有理,只有一句不对,于是纠正:“他不是君子。”
柔之不跟他辩:“那你呢?”
“我?”谢西暝怔住。
沈柔之望着他的眸子,点点头道:“是啊,你啊。小西,你可知对我而言,你更是令人看不透,你去洛州虽说是情势所迫,但……你的所作所为,以及你对我、我说跟徐大人只见了一面,但当时在洛州你跟我,也不过是相识不久,可是我却觉着,你好像认识我很久,所以才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但是这明明不可能。”
柔之缓缓说到这里,闭上双眼叹了口气:“所以我说徐大人是齐大非偶,你又何尝不是?徐大人是反常有妖,你又何尝不是?”
听到最后,谢西暝才明白她的意思,他立刻反对地叫道:“我、我当然不是!”
柔之的眼中却慢慢地晃出了些感伤:“我也愿意相信你不是,但我……”
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直击心坎的话,若说一点儿也不动容是假的,但柔之隐隐地觉着恐惧。
不管是徐麒臣也好,谢西暝也罢,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选其中任何一个人。
同样的齐大非偶,同样的深情不知何处而来。
她怕自己承受不起,更怕自己躲过了一个,躲不过另一个。
冷硬的夜风撞在窗户上,发出“呼”地响动,竟像是夜色里有东西在敲打着窗。
不知哪里穿进来的冷风悄然袭来,面前的烛光都随之一晃。
“所以,你总该明白,”柔之定了,缓缓道:“先前你说什么提亲之类的话,希望你只是暂且说说的,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谢西暝的瞳仁在收缩:“你、你是说要是我叫人提亲,你也一样不会答应?”
“是。”沈柔之回答。
谢西暝的心一沉。
他松开她的手,蓦地站起身来。
起的太快,把椅子撞了一下,静默中发出的声响格外刺耳。
谢西暝却不管这些,他只望着柔之,脸上的情像是给人一箭穿心似的。
终于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沈柔之,你不能总是这样。”
柔之正担心菀儿听见动静进来,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闻言微怔。
谢西暝看着她道:“每次都给我希望,每次都叫我绝望,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为什么你就不能只看着我,只喜欢我?”
沈柔之心头一震,蓦地失语。
谢西暝看着她明净的眸色,他的心坚若磐石,但也是千疮百孔,只因伤的太多太重,只是习以为常。
他的喉头微动,浓眉紧锁。
“你知不知道,”终于咬了咬牙,谢西暝转身道:“有时候我也想放弃,想要一了百了,也许、也许我该听你的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的双拳紧握,终于快步走到窗户边,将窗扇拉开,悄然无声地纵身跃出,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柔之怔怔地看着那黑洞洞的窗口,风从敞开的窗户中灌了进来,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浓烈的的寒意迅速将她包裹其中。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喃喃低语,可她不记得自己曾跟谢西暝说过这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