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好,问这些鸟为什么现在这样活跃,在天空中蹿来蹿去,如同抽风。
“不是倦鸟归巢么?”
许一暗喂她喝水。
手指揩了揩女孩嘟嘟的腮帮,“那不是鸟,你仔细看。”
天上淡薄的星眨着眼睛,地平线上全是暧昧的火烧云。
陈萝使劲眯眼,沉静漂亮的小脸又变得狰狞扭曲。他实在喜欢她这样用尽全力的表情,开心笑着,漫不经心道,“是蝙蝠啊,看它们的翅膀。”
“咦,好像真的是……”
那些“鸟”的翅膀很大,很软,在空中急停急飞,还有扑呼呼的声音。
仔细听的话,会发现扇动翅膀的声音很特别,很可怖。
听着听着骨头都酥了。
她抱着肩膀抖了抖,目光从乌压压的蝙蝠,转到他脸上,“吓我使你开心?”
“嗯。”男生单眼皮眯到一起,唇角的笑纹逐渐加深,“害怕么?”
陈萝叹口气,伸手捏他脸,“你傻不傻呀?”
许一暗由着她捏,语气有点软。
“这些蝙蝠吃蚊子,所以在傍晚特别活跃……城市偶尔能看到,但这里最多,看着它们群魔乱舞你不觉得很像世界末日吗?”
女孩看着远处的天空,点了点头。
“你喜欢世界末日吗?许一暗。”
“不喜欢。”
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又慢慢松开,“我以前希望有世界末日,现在……只想多点时间好好生活。”
陈萝捻着手指,将想拉他的欲望按回去,笑了笑。
叁年时间,多少还是变了。
他长得更高更壮,连对待世界的态度都更加成熟。而她还像个孩子,纠结在想要和不敢要的漩涡里,沉溺于自我说服和放纵。
什么时候,她也能把勒在心上的线解开?
到底是爱他好,还是不爱他好,现在的陈萝还不清楚,她凭本能做事,像无头的苍蝇。女孩望着远处的飞舞的蝙蝠,伸展下身体,不去想勉强的最后到底有没有好结果。
他送她回家,在巷口停下。
女孩抱着书包从车上下来,脚不太稳,踉踉跄跄。他急忙抱住往怀里带,只抱了一会儿又松开。
“再见……接下来家里搬房子,出不来了。”
“嗯,小心点。”
“如果想你,可以打电话吗?”
“先发短信吧。”
“哦。”她点点头,说知道了。
通知来得太快,小巷里到处都是叁轮和拖车。
舅舅最宝贝做生意的家伙事,早早收到箱子,还拿雨布遮着。表姐的衣服在上大学之后添置了很多,收了几个编织袋都没收完,舅妈叫她把不要的扔了,说那边空间不大。
陈学梅干脆把不喜欢的一股脑塞给她。
足足一纸箱。
陈萝的东西只有叁个箱子,大部分是书和笔记。
许一暗的外套收到书包,随身携带。她坐在搬家公司的车里,最先一批过去。安置房还没建好,陈家分到了一套周转房。
叁室,刚刚够用。
陈学梅的东西太多,塞到房间,几乎没有摆小床的地方。
陈学鑫已经长大,不适合跟陈萝住一个屋子。一家人想来想去,在阳台隔了片地,刚刚能摆一张小床。陈萝坐在那,抱着书包,发了很久的呆。
搬家没什么真实感。
坐到这了,她才感觉没家了。
那小阁楼以前是妈妈住的地方,陈爱美心气高,最喜欢透过窗户看外面高高的大厦。那时候陈爱国就觉得这个妹妹思想坏掉了,等到后来果真应验,他接陈萝回来,就同样安置在那个房间。
却也把厨房搬过去,天天用油烟熏。
男人是想提醒她现实不是花花世界。
是带着烟火气的鬼蜮巢穴。
侄女没长歪,学习好,很懂事。
陈爱国很欣慰很满足,却不懂,做梦是人的天性和权利。人不会做梦,和机器没有区别,人不会做梦,就只是会动的肉团,哪怕知道天文地理古今中外,也不过是硬盘一样的存在。
残忍的,是有梦。
最残忍的,是没有梦。
她坐在这毫无隐私可言的小床上,望着外面的街道,没什么表情。这是临时菜市,贩菜的人有气无力地张罗着生意,鱼池里的鱼半死不活,即便打着氧,也翻过饱胀的肚皮,白眼人间。
骑着鬼火摩托的小年轻从远处飞驰过来,往地上甩炮仗。
小孩子趿拉着裤子,在角落方便过后,嚷着要妈妈擦屁股。
一只苍蝇晃悠悠飞过纱窗和玻璃的空隙,来到她面前。
女孩没反应。
等苍蝇腿在脸上爬来爬去,才终于给了自己一巴掌。
得做点什么。
她捂着抽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