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祝笛澜努力撑住情绪,但独自走进黑暗里的感觉还是让她心悸。
她打开床头柜下的夜灯,暗黄色的灯光照出点点朦胧的光。她想了想,还是回身把房间门打开了,走廊的灯一直开着,这样就有光线照进来。
她躺在床上,看看昏暗的房间,又看看外面的光,困意中有无法言说的恐惧。
每每这种时候,她能深刻地感觉自己病入膏肓,完全不是正常人。她知道她与大姐的病症几乎一模一样,大姐会经常在夜里痛哭崩溃,而她在努力对抗。
宝宝在她身旁走来走去,她知道它生了一天气。干脆放弃睡眠,起身找了跟逗猫棒。她把宝宝睡觉的垫子放到自己身边,然后用逗猫棒上的羽毛逗它。
它终于开心了,在床上窜来窜去,玩了许久,它躺到太阳花的垫子上,露出肚皮,爪子一个劲扒拉羽毛。
祝笛澜被逗得轻笑,伸手撸它的下巴。
响起两声很轻微的叩门声,她抬眼,看到罗安站在门口。“怎么了?”
“你感觉怎么样?”
“嗯?我挺好的。”
罗安自顾自走到床边,拉了下躺椅,以30度的斜角对着床,像是要把这种胁迫感压到最低。
“我看看你。”
她看着他在躺椅上坐下,有点无奈,“顾宸叫你照顾我?”
罗安点点头。
她微微一笑,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凌顾宸这即使在千里之外还要递过来的关心和控制。他为她改了性格中的许多偏执,但这份说一不二的强迫感还是在,怎么都改不了了。
她以前还与他争争,现在都习惯了。何况在这里的是罗安,不是他本人,没什么可争辩的。她不想为难罗安。
她抱住宝宝,侧身躺下。罗安静静坐着。沉默持续了一阵,她还是觉得尴尬。虽说她与罗安关系可以称得上亲近,罗安不与别人闲聊,却会与她聊天。
可她倒是真没想到罗安有一天这么默默坐在自己卧室里。
即使是以前在泊都,罗安盯她盯得那么紧,也不会闯入她的私人空间。
她了解罗安,知道他不过是做该做的事,常人的感情在他身上是不可寻觅的。这画面荒谬得她忍不住轻笑,“我……被你这样看着我怎么睡?”
罗安侧过身,斜倚到躺椅上,“我不看你。”
“你觉得这有好很多吗?”
“只要你睡着,我就走。”
她微微叹气,笑得无奈。她说不过他。她从来不懂他,也看不透他的情绪,就像她能在玩德州扑克的时候赢遍身边的人,但与罗安的胜负总是保持五五开。
她闭上眼,试着睡着。
罗安侧过脸,看了她几眼。她白皙的皮肤好似在夜里都发出光芒来。他忽然发现,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如此亲近地相处。
他从未端详过她的模样,她的模样只是刻在脑海里似的,是一个印象,非常凝重的印象。
他向来懒得去分辨女人的美丑,他有其他很多事要想。但祝笛澜是能让他留意的人,既因为凌顾宸对她的关注,也因为他自己。
他很快就移开目光。他答应过不看她,让她好好睡,就会做到。
“诶。”
过了许久,她唤他,他才侧过脸。
“既然你在,我就不是很害怕。你把房门关上。”
罗安起身,轻轻关上门。
祝笛澜也半坐起,拾起一旁的开衫。她在家里也不是没穿过吊带睡衣和晨衣乱走,但她无法这样随意地与罗安共处一室。
她没法说他们是朋友,尽管他们一起经历过许多事。罗安像是那种不会使用朋友这个词的人,不论是与凌顾宸还是覃沁,他都不会这样称呼他们的关系。
“睡不着?”他轻声问。
“嗯,”她把长发从开衫里拨出来,抓了几个枕头迭在身后,倚坐着,“你也坐吧,正好有事想问你。”
罗安拖了下躺椅,坐到床沿边。
她打量着他。就算只是遵照凌顾宸的指令来照顾她,他依旧背着枪带,下身着军裤军靴。她看得见他藏着的匕首。
即使是韩秋肃,在家也不会这样全副武装。
“你不用这么紧张,家里都是我哥的人。”
罗安身体前倾,两手自然地交迭在一起,“你哥不信任我。”
她被噎了一下,又没法不承认。
“无所谓,你不用觉得为难。”罗安抢先说,“我也不信任他的人。”
她这才舒口气,“信任对你来说是很难的事,对吗?”
“这个行业里,信任是奢望。因为苏逸是你亲哥,所以我暂时信任他对你的保护,但不是他带来的人。”
“我问你一件事,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有或者没有。”
“好。”
她微微坐直,向他靠了些,一字一句地说,“秋肃被追杀的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罗安的眸子里像是有光闪了闪,很快回答,“没有。”
她看了他一阵,靠回枕头上。声音有些疲倦,但是很坚定,“好,我相信你。”
罗安的情没有波动,只是垂眸看看双手,“真的?”
“嗯,你与他有私仇吗?他结怨的人只是顾宸而已。”
“没有,我与他只是立场不同。”
“我哥觉得怪,所以怀疑你。我知道这件事怪,但不觉得与你有关。”她的手托着额头,望向一旁,“如果你真要做什么,下手的机会太多了,何必玩这种闹剧。”
“你不必信任我,我说过,互相怀疑是这个游戏的玩法。”
“我知道。”
他点点头,“我能不能问问你?”
“你说。”
“我与韩秋肃争锋相对的时候,他有过杀我的机会。你为什么会选择救我?”
祝笛澜有些诧异地看他,脑海中拼命搜寻回忆。
罗安却清楚记得。他从不记杂事,睡梦里的片段只有那几个。一个梦,是他穿过幽暗冰冷的太平间,掀开一块块白布,找被他失手枪杀的母亲。
后来的梦多了一个,是他发现自己被韩秋肃用枪指住时,那声响亮的上膛声。祝笛澜举着枪走到他们中间,她回过头看看罗安,然后强势地举枪对着韩秋肃,要他离开。
若是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人关系,他或许不多想。可来了瑞士,他也察觉了祝笛澜与韩秋肃藕断丝连的情感,一直延续到现在,连凌顾宸都不过问。
罗安觉得自己不是会让她这样撕破脸皮去保护的人,可她确实做了。
她似乎还在想,罗安轻声问,“因为凌哥?”
“啊?噢,算是吧……”她挠挠头发,“你说了我才想起来……你与顾宸是兄弟,我怎么都不能让你出事,对吧?”
罗安淡淡地说,“让你把枪口对着韩秋肃,不是简单的事。”
“嗯……因为我没有办法,”她坦诚,“你们两个打起来,我怎么插手?唯一确认的是秋肃不会对我开枪。”
“不过还是谢谢。”
她倒是有点惊讶他的反应,磕磕巴巴地说,“没什么……你贴身保护我这么多年了,能帮你的我也一定会帮你……”
“我以为你会恨我,如果没有我,你不会被廖叔控制这么久。借韩秋肃的手除掉我会让你好过很多。”
她沉默了一阵,过往的惨痛回忆像针扎似的刺她。她自嘲似的一笑,“你不提,我都想不起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我说不清。我知道你在监视我,但你对我并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