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之后,再与家人相认,并且相处得不错,这简直是小概率事件。祝笛澜那时候没想到,这已算是一件不平凡的福气。
她只是觉得,认识苏逸,像交了一个贴心的聊得来的朋友。而且她不用思虑什么,这份血缘带来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她好似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她闲着没事,试着学了点法语,学得倒也快。苏逸也乐于陪她练练语言,她能在洋楼内对这些黑熊呼来喝去之后,竟然有点翻身当主人的小得意。
若是没有那个仿佛是孽缘的凌顾宸,她真乐意这样一直在苏逸身边生活。
她犹豫了许多天,还是决定与苏逸好好聊聊。
傍晚时分,天空就已灰蒙蒙一片,没有月朗星疏的美景,祝笛澜还是习惯性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窗户,把脚抬在茶几上。
苏逸给她送热巧克力,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她甜甜地说“谢谢”,然后就看着窗外渐渐淅沥的雨滴。
苏逸打量她一阵,也懒懒把脚搭在沙发上,两人这样面对面舒服地靠在一起,不说话,就是听着雨声也温馨。
祝笛澜也发现,兄妹俩在性格方面真是很相似,有着同样慵懒的天性。
年少时她为了离家,很努力用功读书,与凌顾宸在一起了,物质上的忧虑消失,她那份慵懒倦怠就经常跑出来,好似潜伏了十几年,跃跃欲试。
苏逸也一样,显然过惯了精致的生活,做什么都不像在出全力,当然有大把空闲陪妹妹玩。
祝笛澜拿他同凌顾宸比,凌顾宸那股工作狂的性格更为突出。同是从父母那里接手家业,凌顾宸更像是兢兢业业的白领。
“在想什么?”苏逸好地问,“我说带你去玩,挑好地方了吗?”
“在想,前几天你与我说的故事。”她喝掉半杯热饮,笑得很温柔,“妈妈当初觉得送我走,是为了我好……”
“你会为此记恨妈妈吗?”苏逸小心翼翼地看她。
“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应该会。毕竟我连养父母都要弄得此生不复相见……不过,我有孩子的瞬间,想的也是把他送走,我一直觉得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她垂下眼,“谁知道呢,现在看来也许我错了。”
“那个孩子,是韩秋肃的?”
“他告诉你了?”
“嗯,说起你的抑郁症时告诉我的,”苏逸看看窗外的雨,雨声渐渐大了。“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这么多事,让你受苦。”
祝笛澜端详着他,听明了也看清了他的心思,直笑,“你宁可我跟他在一起而不是凌顾宸?”
“你这样把我看透似的感觉我还真没习惯。”苏逸换了个姿势,靠得更舒服,“我本就比你大这么多,现在我中年了,看你更是像妹妹像女儿。要我说,你一个男友都不许交。”
祝笛澜被逗得仰头,清丽的笑声盖过窗外雨滴。
“不许交,”苏逸不依不饶,“谁都配不上我妹妹。我会照顾你。男人什么样子我最清楚,没进化完全的下半身物种。”
她笑得侧过身,“你不是男人吗?”
苏逸毫不羞赧,挑眉,“我又没说我是好男人。当个好哥哥就不错了。”
她把空杯子放到一旁,依旧笑得停不下来,“我以为你跟韩秋肃聊得挺好,会劝我呢。”
“那是没办法,跟凌顾宸比,他总好些。”苏逸像十几岁的负气年轻人,掰着手指举例,“跟我没有利益冲突、好控制、对你还算过得去。起码为了你,他愿意与我站一道,凌顾宸就麻烦了,他能是为了你向我让步的人吗?”
“他确实不是。”
“我就算了,从上一辈就斗着。”苏逸握握她的脚腕,“你多辛苦,何必呢。”
她有点心虚,还是把话说出口,“哥,也许这件事我不能顺你的意……”
苏逸叹气,也沉默许久。
“我与顾宸……我没法欺瞒谁,我确实爱他。”
“从一开始他认识你,就没安好心。你又受那么多苦,给他卖命,还卖身给韩秋肃,我听着都想打死他……”
“我知道,哥哥,你不会原谅他,我希望你原谅我。”她忽然跪到单人沙发边的毯子上,攥住苏逸的手臂。
她仰视他的样子像个要糖果的小妹妹,苏逸坐直身,心里的难过忽然被这雨声灌满了。
她要走,与这个哥哥怎样无关,她只是要走。苏逸就是因为知道自己无计可施,这难过才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