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等她又伸手去够那只汤匙的时候,凌顾宸接过。
“我喂你吧。”
“啊?”
凌顾宸听见她发出一声轻微的质疑,迷茫地看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后背有些燥热起来,他抵抗住这尴尬的感觉,强装自然地喂粥给她喝。
“味道还行吗?”
“嗯……”祝笛澜犯懵,同时也觉得有点尴尬,“其实你不用在这里陪我的,医生说了我只是些外伤而已。”
“像今晚这样?我们明早再来你岂不是要被饿死了。”凌顾宸淡淡地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祝笛澜尴尬地不敢看他,“你们什么时候找到我的?”
“凌晨叁点多。还好送医院及时,否则你怕是要被冻到截肢了。”
“怎么找到我的?”
“黄彦在监控视频里一帧一帧找的,所以才花了那么久。”
祝笛澜的心沉沉落下去,她以为自己已经被伤得够重,结果还是感觉被刀片在心上划了一下,“你们要是再晚些找到我,我应该小命不保了吧。”
“别想这么多,你的伤养养就会好。”凌顾宸捕捉到她脸上哀伤的色,安慰道。
原来他真的这么恨我,他真的这么想我死。祝笛澜说不出话来。
喝完粥以后,祝笛澜重新睡下。凌顾宸看着她熟睡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带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覃沁清早来的时候看见凌顾宸坐在床边与祝笛澜小声聊天,祝笛澜的脸色还是跟昨天一样苍白。
“早。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覃沁与她打招呼。
祝笛澜试着淡淡地笑一下,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个心情。自从那晚发生的事,她怎么都无法从悲伤的情绪里摆脱出来,这情绪像是一个巨大的灰色气球,把她罩住,闷得她抑郁不快。
凌顾宸知道她是天快亮时被疼醒的。她醒来时不安地翻转着身体,皱眉咬牙好像要把那份疼痛硬生生吃下去。他内心不忍,但她只解释说是因为睡得太久。
很快天色泛白,两人就干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注意到祝笛澜的句子经常断片,她应该真的是疼得很厉害,可她怎么都不肯吃药。
“廖叔下午过来。”覃沁说着,把带来的丰盛早餐摆了一桌。
祝笛澜下意识地想捂自己的右手,却只是把左手的石膏撞在了右手上。她觉得自己蠢得像卡通片里的傻动物。
“来来,我喂你。”覃沁看她一脸气馁,夹了只饺子伸到她面前。
祝笛澜真的发现自己离了这两兄弟会被饿死,不是以前那种戏谑的想法觉得自己会“饿死”——一种没有经济来源的比喻——而是现时当下的她,会因为自己吃不了食物而真的饿死。这个想法让她愈发不快。
她气馁地微微嘟嘴,“我什么时候可以拆这个石膏?”
“谭医生一会儿就过来。”覃沁答道,“张嘴,’啊’——”
祝笛澜觉得被覃沁喂,没有被凌顾宸喂那么尴尬。她就乖乖张嘴,哪知覃沁狡黠地笑,开始拿着饺子在她面前乱舞,逗小孩似的不给她吃。凌顾宸在一旁看得笑起来。
笑不出来的可是祝笛澜了。她冷漠地看着覃沁在她面前耍小把戏,忽然觉得还不如被凌顾宸喂,起码自己吃得上饭,也不用为这种戏码强颜欢笑。
她不似往常那样露出娇嗔的怒意,而是冷冷挂着张脸。覃沁便停手了,可他依旧没有放弃逗她的努力,“想吃吗?赵姨拿手的煎饺,你最喜欢了。想吃就笑一下,笑一个嘛……”
祝笛澜不想覃沁太过担心她,于是扯扯嘴角,可依然做不出笑的表情。
“行了。”凌顾宸轻声制止他。
“唉……”覃沁老实喂了个饺子给她,“我的小妹妹呦,我拿你怎么办。”
这不经意的一句,听得祝笛澜的眼眶都红起来。幸而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谭昌和两个护士进来。
“祝小姐,你感觉怎么样?”谭昌的声音非常温和。
“嗯。”祝笛澜胡乱应道。
“你的手腕只是脱臼,可能有一点伤到骨头,大后天就能拆石膏了。”
“有多严重?”
“能不能影响到行动能力,在拆石膏以后才能确定,”谭昌微笑,“不过我很乐观,应该无大碍的。”
祝笛澜表面上只是抬眼看着他,没做任何表情,心里已经开始后怕。
“护士会为你测体温,检查身上的伤,重新上药。”
两位护士推着小桌子在她身边摆出瓶瓶罐罐的药水来。
“两位需要回避一下吗?”谭昌问凌顾宸和覃沁。
被饺子烫着的覃沁这才反应过来,他对祝笛澜安慰似的笑笑便离开了病房。凌顾宸觉得有些不安,他很想亲自确认她身上的伤有多严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也跟着谭昌离开。
“她的手能完全恢复吗?”凌顾宸关上病房门,小声问谭昌。
“她的脱臼虽然严重,但没有严重的骨头和软组织损伤,实在是很幸运了。”
这幸运不如说是做这件事的人专业得可怕。
祝笛澜在两位护士的帮忙下褪去身上的病服。她先前只觉得身上酸痛,后背像是额外生出无数条经,疯狂地颤抖着疼。这也是她第一次好好看自己身上的伤。
她的两个膝盖都划破了,左膝严重些,露出一大块暗红色的伤口。护士为她涂大红色的药水,让她两个膝盖看上去像可怖的大丽花。
她抬抬手,看见自己手臂两侧都是被砂石划过细小伤痕,偶有几条暗红色的肿条像蛇一般蜒上她的手臂,她猜想自己的后背应该比这恐怖十倍。
锁骨和胸前有抓痕,青黑色的淤块遍布了她的大腿和上身。祝笛澜不太愿意相信这可怕的身体是自己的,她闭上眼,心中哀伤汹涌。
“祝小姐,你后背的红肿过段时间都会消的,开放式的伤口有叁处,不过不严重。”
“我能洗澡吗?”
“可以,不过最好再过两天,你现在洗澡很不方便。”护士帮她穿好病服,“你真的不吃点止痛药吗?”
“不用了。”
“如果你疼得受不了了,一定要吃。那种时候就不要考虑头晕胃疼什么的副作用了,要知道,强烈的痛感也可以造成经损伤的。”护士温柔地嘱咐。
“知道了。谢谢。”祝笛澜心里一跳,哀伤地回道。